迄第四回 ,江走已是能挥刀自如,而商启怜凭借两指,一一拆架,从容地点开碰走她攻来的路线,江走士气大挫,杀的同时移眸察人,男儿的目光里竟是片激赏之意,待到她这一眼,便说:“媳妇挥得漂亮!”
与当时砍那群黑衣人的感受不同,虽然江走的刀法与招式甚为浅稚,不过商启怜与她诸般切磋下来,一心觉得淋漓尽致。
发现江走显以疲惫,体力该是到头了,他出其不意,卸了腰侧的刀鞘,长腿敏捷地划动,靴底碾着地朝后潇洒地拉退,预备江走的下一刀挺来。
风声刮耳,千钧一发之际,他臂力凌厉地送出幽鞘,嚓!一声干脆的响,刀鞘把正面挺过来的刀身不偏不倚地吃进腹中。一套动作水到渠成,涓滴不漏。
江走根本挽不住绮岁,不等惊呼,商启怜旋转的当口,刀柄已从江走手中脱落,刀鞘在风里一倒,鞘口瞬息转于他的那面,下一关头被他流利地抽开,清然的长啸,绮岁再次破鞘而出,刀尖攻准了江走的锁骨,流着冰冷稳定的光。
江走僵硬地调动目光,盯着鼻尖往下几寸的绮岁。
商启怜回刀:“抱歉。”说好陪她练招,怎打着打着就有些忘我了,一看江走脸色煞白,宛如霜洗,商启怜知道弄怕她了,赶紧卖下今日份的乖,“我错了,今晚陪阿走喝万山秋好不好。”
江走从震惊中醒神,激动地捂了捂脸,再冒出,眸池里溅着无数的星光,她酣畅又痛快地哇道:“启怜,你刚刚那招简直太帅了。”
商启怜:“……”
江走:“教我!”
商启怜直起身,绑鞘道:“不行,练不好你会受伤的,这招绝对不成。”
江走扯他袖子:“别啊,我要学,教我吧!教我嘛!”
商启怜捏她脸蛋:“好个任性的徒儿,师父的话都不遵了?就不该让你玩真刀。”
江走拍他的手,说道:“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师父便是忌惮徒儿日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担心有朝一日痛失绮岁,那好,今个我就做了这坏人,横刀夺爱,抱走你的绮岁!”
商启怜颇为诧异,当即眉头一乔,护刀道:“可敢?徒儿甩它都甩不灵活,还欲跟师父抢。”
江走哼的一笑,往他腰里掏:“师父别逞强了,这趟玩下来,我可发现绮岁喜欢我多一点。”
商启怜也并非不愿给她去,却念着要与人哄闹一会儿,就夺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移挪分毫,邪笑道:“你师父是个下流混子,刀和美人皆要收入囊中。”
果真是下流混子,江走抬眸同他对视好久,看不见的电光火流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炸。
江走气极反笑,仍是瞪他,手却在乱来,她不小心抓到了商启怜的腰带,抽了过来,啪嗒一声,腰带挂到了江走的脸上。
商启怜默默低头,凝视敞开的劲装。
她的脸熟成水蜜桃。
腰带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江走呼吸不畅,赶紧扭头,再把腰带奉还。
商启怜礼貌地接过,迟疑了片晌,还是忠诚地询问道:“光天化日,你是在邀请……”
江走:“不是!!!”
——
习刀以消遣为目的,但他不希望江走贪练,可江走起了大兴致。翌日下直,商启怜走在廊下,一心思念于这事,没留意转角口迎来的侍女。
廊腰缦回,这名侍女也是娇小身段,这一撞,导致她盘中的点心洒了一地。小侍女面相少嫩,许是刚进宫做活不久,这就急得眼眶里泪花直打转。
商启怜倍感尴尬,连忙蹲下身,把点心捡回盘中,小侍女也凑近去捡,瞧出来者衣装名贵,身份定然积了分量,故一直害怕地压着头,不敢多言半字。
忽瞥见他腰侧的漆黑柄鲛,这泼风刀素来在寐都名头噪亮,几乎高出主子一截。小侍女眼中的湿润惶恐逐渐消散,仔细看着商启怜捡点心的手。
她柔声道:“大人,这糕点叫做镜里采花,做工细密不易,却是皇后娘娘最为钟爱的一款糕点,奴婢再折返去取,只怕要等上好一阵工夫,如此皇后娘娘决计会责怪下来的,奴婢……奴婢……”
见小侍女肩膀抖,商启怜听懂其意,说道:“好吧,我给你做个证。”
其实他大可犯不着,既然这名侍女入了皇宫,就该清楚天家之地的残酷无情,你摔个点心,办砸了差事,还巴巴惦着人家帮自己讲请,除非是遇到善人。
商启怜刚好下直,拿了空闲,本能就答应了她。
这些时日,皇后巧从陶菊那儿得知二位皇子的婚事,心中喜悦,就唤了他们来请安,虽然皇后不欲见朱宪戚,她只是念极了朱见澌。
所以朱宪戚憋在鸾秀宫大半天,坐在一旁支颐凝思,思的自然是尹宝瑟,太后未将婚事挑明,大抵是有回旋的余地,可他也不宜与皇后细说,那头其乐融融的交谈磨着耳朵,朱宪戚耐不住,抬脚请离。
出殿门时,有两个人迎面走来,朱宪戚视线一停,惊了一惊道:“晏龄。”
商启怜低头执礼:“见过九皇子。”
朱宪戚疑惑道:“你怎的来这了。”
“我走路没看路,把这名小宫女端的点心撞翻了,若不来说上一声,皇后唯恐会责难她。”
“你也真是……”朱宪戚哭笑不得,对他挥手,“我先行一步了。”经过那名侍女时,他瞄上一眼,正要收走目光,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丝奇怪,再度把目光遣回侍女的脸上,“你……”
小侍女捏紧盘子,很紧张。
“哎,晏龄。”朱宪戚拍拍商启怜的肩,存点兴趣地指着小侍女说,“你瞧她像不像你夫人。”
商启怜一时无法捅清朱宪戚这句话的含义,蜻蜓点水地掠了眼侍女,这才眉端一皱。
朱宪戚道:“是吧,有几分像江走啊。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像是是没去听“江走”这两个字,只绻着声儿,乖乖地道:“奴婢名唤江芍。”
作者有话要说:作妖作妖作妖_(:з」∠)_
第42章 退步
“以前倒不在鸾秀宫见过这人。”
商启怜与朱宪戚支了个眼色,出来后二人于就近的长廊碰面。他们并肩而行,商启怜始终缄口,朱宪戚不知他有什么要讲,便先言道了。
商启怜轻轻点头,目视前方道:“九皇子有话要说吧。”
“额,我?”朱宪戚愣了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我可不理解了,岂不是你有话要同我说么。”
商启怜道:“您脸色不大好看。”
见他蓄意挖事,朱宪戚抿唇片刻,兀自抛笑道:“我与皇后相处,脸色能好看到哪去,你今日特地截我,是存心揭我旧伤?晏龄,你这人对宫女慈心大发,怎么换成我就百般爱开弓,我又不是靶子。”
“是卑职失言了。”商启怜语气镇定,视线一斜,瞧了瞧活靶子。
“我寻你开心呐,你就别左一个‘卑职’右一个‘属下’的称了,说这些话的人,也不知背后如何千方百计要我性命。”他道,“晏龄,我知道你的路不在这里,你想不想回屏州,我若能出去了,去哪里都好,但我同样知道,不管去哪里都不比皇宫安稳,我这样的人已经无路可走。”
天光倾照而来,将廊檐洗得溜灿,商启怜居于暗处走,缓缓握紧刀柄,说道:“屏州太荒凉,无时不刻不提心吊胆,所以不想回去。”
朱宪戚负手阔步,忽然转头看他,笑道:“你撒谎啊。”
商启怜也垂眸笑了笑。
朱宪戚道:“你在青梅榭怎么教训的我,保持那副样子就好。”
他说的“教训”自然指是江走那次。商启怜心中起寒,悔不当初道:“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九皇子开明,竟未怪罪下来,我已是万分感激了。”
“你再与我搬弄说辞,我就要落罪你了。”
商启怜眉眼俱恭,捏了捏肩膀,将之前在鸾秀宫拘禁的筋骨一毕松展活络,再说:“不会了。那么您总该与我讲讲您在苦恼什么了吧。”
白色孤鸟沿着沉重而高深的宫墙拍远,远得只剩下一条模糊的线,朱宪戚瞻望它时,目中没有丝毫的光亮:“上元那夜我曾经发誓‘不会再忍’,可是晏龄,抱歉,我认为我又要忍了。”
商启怜猛地停步。
朱宪戚迈出几丈,驻定。他侧过身来,在天光的映夺下,华袍与人皆无比的雍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