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这点光是留给薛洋的。
最后他脱了外袍进了被褥。
薛洋怕挤着他又往墙里靠了靠,断了小指的左手便藏在墙边。
两人虽然高大但都比较清瘦,躺在一张矮床上并不如想象的挤。
窗外北风呼号,墙内这一角却氲着暖意。晓星尘和薛洋都不作声,也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他们的胳膊和腿都紧紧挨着,晓星尘若是能看见,便会发现薛洋满脸通红,额上有薄汗,表情既愁苦又有些满足。
还是晓星尘开口了:“怎么,你睡不着么?”
“嗯,睡不着。”薛洋侧过身来盯着晓星尘线条优美的侧脸,“道长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晓星尘有点为难:“我不大会说。”
薛洋问:“你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听么?”
晓星尘又道:“我从小便入了山,拜在师父门下,不曾听过什么故事。”
“那,道长哥哥,你就随便说些什么,哄哄我睡觉呗!”
薛洋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晓星尘好笑又无奈,只要薛洋一撒娇或耍赖,就会唤他道长哥哥。
“嗯……我就说说我师兄和师姐的事于你听……”
薛洋听得认真,尽管前世已听他说过一回,可如今再听也丝毫不倦。
没多会便说完了,薛洋又催他讲些别的。晓星尘挑了些师弟师妹间的趣事来说。
他的声音清淡和婉,说故事平铺直叙,是以并不怎么动人。可薛洋却入了迷,他靠的很近,脑袋就贴在他的肩头,几乎能感受晓星尘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后来呢……”薛洋一直追问,晓星尘于是不停说,直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身旁之人已经睡着了,气息轻绵而悠长。
少年乖巧地将头侧靠在他的肩头,晓星尘帮他扶正,才扶好不想又贴了过来,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他的胳膊挽在怀里。
晓星尘无计可施,只得伸手将他两肩上的被子压实,便不再管他了。
薛洋是四更天醒的,身形却半点未动,正蜷缩在晓星尘的肩旁,晓星尘的胳膊还在怀中。
他见晓星尘睡得正沉,便翻过身来,小心地把手横搭在他的腰上,虚虚地搂抱着。
搂着也并不老实,道长的身体是暖的,腰身也是软的。
薛洋觉得有些热,脑子里像煮了壶开水,沸腾作响,他欠起身体半伏着,盯着晓星尘的睡颜,眼神逐渐幽深,喉头不断地耸动着。
如他这样的小流氓,从来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之心,想做什么就做。
薛洋凑过去,将唇印在道长的唇角,轻轻啄了一口,微离些许,却舍不得离开,忍不住又啄了一下,一下两下……他没有接过吻,可在这不断的轻吻中,竟能无师自通,自得其中趣味。
直到晓星尘被侵扰有了微醒的迹象,直到那原本淡色的双唇已濡湿发红,直到自己面红耳赤薄汗涔涔,薛洋才逼着自己停下。
正因为对象是晓星尘,小流氓终究还是胆怯了,不敢再继续深入,不敢冒险,怕被晓星尘觉察,更怕被他厌弃。
第9章 相守
任何事若是有了开始,后边就顺理成章起来,两个男人抵足而眠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地上原本搁铺盖的地方已放了别的杂物,两人同宿同起也慢慢成了平常。
晓星尘是不在意的。而薛洋更是贪恋晓星尘身上的暖意。他从不知道靠近道长会这样暖和,以至于只要贴着他的身体就能好眠。
薛洋知道自己心底有阴影,前世自从晓星尘在他面前自戕,他的身体就再也没有温暖过,哪怕在夏天也冷得发抖。
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孤寂绝望。即便重生到此,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像个正常的热血少年。
是不是该庆幸,这辈子他和晓星尘还能再遇见,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还能回暖。
大雪下了多日总算停了,天地间白皑皑一片。一早薛洋便起了,忙活了许久才把院落中的雪铲尽。晓星尘也要帮忙,却被薛洋按回凳子上。
“我没事……”
薛洋急道:“怎么没事,咳嗽了一宿,人不舒服就好好歇着,这些粗活我来。”
薛洋摸摸他的手,手指冰凉手心却滚烫,再摸摸额头果然隐隐有热度,脸上也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说话间晓星尘又轻咳了几声:“对不住了,昨夜吵着你了。”
薛洋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太好,“说什么呢,晓星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哎……”
薛洋把身上的袄子脱了下来,一把将晓星尘抱住。
晓星尘不愿,挣扎着要扯下来,“我并无大碍,你不用这样。况且你我二人各只有一件棉衣御寒,你若脱给我自己怎么抵得过这寒气?”
薛洋却似赌气一般将棉衣紧紧包在晓星尘身上,极快地替他系上,粗声粗气道,“道长没瞧见我干了一上午活,正一身汗吗?我只是让你把我这件衣服先捂着,待会再穿回来!”
刚说完又觉自己失言:说什么瞧不瞧的,不知道道长看不见?
索性闷头干活不说话了。
晓星尘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感觉薛洋心情不好,便不想再三拂了他的好意,心中却纳闷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薛洋却深知自己心浮气躁的缘由,他如今见不得晓星尘生病,见不得道长有丁点不好,这让他心里发堵发慌,莫名还有一股戾气!
心里那股难受劲儿没法发泄,薛洋便抡起斧子狠狠地劈着柴禾。
晓星尘本是靠着木门坐着,后来进了屋。薛洋耳朵尖,分明又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
薛洋忍不下去了,他索性斧子一扔,三两步就跨进屋里,一进门眉头就紧皱起来。
“火呢?”
早上炉子里明明还有一大块碳,还能再烧半天的。
没了碳火这屋里和屋外差不多冷,难怪他咳嗽得厉害。
晓星尘有些低喘,却还是回道:“碳不多了,还是留着夜里用吧!”之前买的炭饼的确不多,可冬日却还长。
“你——”薛洋怒火高涨,怒气里又杂着无奈,甚至没有经过脑袋思考便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晓星尘抱起。
“阿洋!你要做什么?”晓星尘大惊,想要推开,可他此时虚弱,薛洋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薛洋直接将人丢到床上,又拽过两床棉被压在他身上,语气有些阴沉,带着一丝警告:“道长,你生病了!”
“我……”晓星尘刚想说什么,又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许是方才薛洋一番动作刺激到他,晓星尘半撑起身子,垂着头咳了很久。
薛洋的心跟着他的咳嗽声一阵阵发紧,方才心中的那股邪火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心酸心疼。
薛洋坐在床沿,伸手轻拍着晓星尘的脊背,慢慢地帮他捋着气。
“我不过是想让你躺着休息,你做什么这样激动?是谁曾说过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若是做不到,可别想我以后听你的!”
晓星尘总算平静了下来,薛洋扶着他躺下,这才发现他蒙眼的白布又浸上了两团血色。
晓星尘的眼睛许久没有流过血了,可今日却又出了血。
而这点点血迹却让薛洋红了眼,他喉头被哽住了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抬手轻轻地摸摸晓星尘鬓角,指头微微颤动,“……疼吗?”
什么?晓星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什么,只摇摇头,“不疼。”
“骗人!”
怎么能不疼?
亲手把自己的眼睛挖给那姓宋的,最后只得了一句“今后不要再见了罢”,那时他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明月清风的晓星尘从此潦倒落魄于这世间一隅,谁又会心疼他,为他抱一句不平?
前世,有些事薛洋看不懂,所以会愤怒,会指天骂地,会彷徨无措!因一腔执念,隔世追来,有些事便开始渐渐明白了,晓星尘的因果都出自于他薛洋,前世的晓星尘有多痛,今生的薛洋心里就有多苦!
这难道就是因果报应么?有报应,其实也好……一声苦笑。
薛洋小心地帮晓星尘拆开蒙眼的白绫,拧了一把热毛巾,一点一点地拭着他眼底的斑斑血痕,动作温柔至极。
除去那条白布,晓星尘的面容便清晰起来。他的眉并不是特别黑,色泽很柔和,他的鼻梁很秀致,脸颊有些消瘦,他的眼睛原本是极好看的,犹如天上星辰一般温柔又明亮,可如今薄薄的眼皮凹陷着,再也不见眸中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