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梅知【CP完结+番外】(39)

凌昱听得暗暗咋舌,不解其中之意,但自然是不敢多问。不等天相长老应声,天机长老已然又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汝等昆仑君子大抵晓以大义,不必多说。”

一道说,他一道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半空中烟雾蒸腾的黑鼎——

“请罢。”

天相长老轻轻喟叹一声,当下不再多言,凝神施法。空中的缭绕烟雾源源不绝从鼎中浮出,便似是风吹春水,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来。

随着繁复冗长的喃喃念诵声响起,鼎中的烟雾愈聚愈盛,逐渐化成个影影绰绰的乘黄模样,形似狐,背生角,引吭向天,恣意潇洒。

蓦地里那烟雾聚拢的乘黄兽无风而动,倏尔长啸出声,震动九霄。

眼前的乘黄兽分明并无实体,这骤然响起的啸声却是浑厚响亮,中气十足。梅清渐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这一声啸有如在他脑海中引了个焦雷,惊悸之下,平白即觉得心头怦怦乱跳。

烟雾聚拢的乘黄兽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地来,左右四顾,自然而然地迈步向梅清渐走来。它绷直了背脊,亲昵地轻轻碰了碰梅清渐的手——

梅清渐的指节微微一僵,只觉得这白烟冰冷彻骨,竟与寒冰蒸腾起的冷气一般无二。

就在这转眼之间,眼前烟雾陡然流散纷飞,如同无形的狂风在方寸之间骤然卷过,冰冷的白烟飞散重聚,赫然汇成了人形模样,乍一看去也是通体尽白——鬓发、眼眉、瞳孔,便如昆仑穹顶的新雪不染尘埃。

乘黄化身的男子竟是与梅清渐一般的白瞳白发,他狭长眼尾微微挑起,面如冠玉,倒看不出年岁几何,看去风采清绝俊朗,隐隐却又有一两分说不出的慧黠。

他身披白缎深衣,束发簪缨,尽是上古所着的衣饰,举手投足之间肃穆庄重,一丝不苟地向着梅清渐深深拜下。

“——白民之国腾黄氏,拜见尊上。”

梅清渐冷不防吃了一惊,他从未受过旁人如此大礼,下意识侧身避让,引得身周铁链当啷作响不绝,一时又忙不迭伸手去扶他,仓促应道,“不敢当,前辈请起。”

“尊上直呼腾黄即可。”名唤腾黄的男子随着梅清渐的虚扶力道起身,他嗓音慵懒轻柔,尾音隐约上挑,停了一停,似是忽然回过神来。

“——地底睡得久了,不大算得清辈分。尊上是帝鸿帝君的第几代重子重孙来着?”

“……”

一朝还魂复生,腾黄像是觉得格外新奇似的,他当先低头打量自己周身穿戴,随即虚飘飘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天机、天相、凌昱等人,像是浑没放在心上,转而凝神细细地端详起了梅清渐。

梅清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避开与他对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神力封印时常震动,醒醒睡睡之间,断续梦到幼年时的许多往事,对于腾黄此问倒也勉强能答得上来。

“先父名讳一个渊字,旁人多称帝渊氏。”

“帝渊氏……”腾黄微微哂笑,“白民族之灭,虽是命当如此,却也与帝渊、帝江二人脱不开干系。尊上生不逢时,未曾亲见白民之国昔日盛况,当真可惜。”

梅清渐眉头微紧,向天相长老的方向望了一眼:“听天相师伯所言,你在上古沙场重伤濒死,魂魄安睡已有万年之久,白民族灭族之事……”

“前尘往事,腾黄虽不曾亲历,却一一心中有数。”腾黄向着他微微欠一欠身,“尊上恕罪,天机暂且不可泄露,但尊上有朝一日定当知晓始末。”

他言辞至此,梅清渐自然也不便再行追问,只道:“天相师伯在海外西大荒代你聚拢魂魄,乃是因为四大妖兽戕害昆仑弟子,为祸苍生。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腾黄前辈也尽皆知道吗?”

腾黄微微一笑,同样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几个人:“聚魂复生千难万难,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恰逢机缘。而今腾黄苏醒,尽得昆仑山所助,昆仑山自然也需吾助力。

“但请尊上放心,要解眼前困局,还需从混沌——帝江其人着手。”

梅清渐的眼光一凛:“它还有何所求?”

“帝江千里跋涉,踏足海外西大荒中,正是为了寻觅乘黄行迹。

“尊上有所不知,昔年帝鸿帝君寻洞天福地开辟白民之国,曾在国境边界设下神力作为屏障。

“造访国境之人,若非帝君允可——便需得以乘黄作为坐骑,除此之外,皆不可踏入白民国境半步。”

梅清渐静默半晌,忽而偏过头去,定定地望向大荒渊深处无边无垠的黑暗。就是在那里,他曾经第一次直面混沌。

“……它还想回到白民之国?”

腾黄轻轻地点了点头。

“它还想回到白民之国。”

第42章

“……昆仑山所能倚仗者,乃是地势高阔,易守难攻,只需引得混沌上钩,有腾黄前辈在先,有众弟子在后,或可一战。”

“混沌与穷奇明争暗斗,彼此水火不容。穷奇生性阴险狡诈,若混沌遇险,必然隔岸观火,甚而对混沌暗下毒手——若先前我们只有三成把握,如此当有七成。”

“……穷奇绝非昆仑一派的盟友,若是我等与混沌斗得个两败俱伤,于它而言才是渔翁得利,切不可掉以轻心。”

“如此说来,还需力战。而今昆仑山中精英弟子四散凋零,余下的弟子虽多,却皆是庸常之辈,若要出奇制胜——还需倚仗公西兄的阵法助力。”

这时候方当拂晓,暮晚夜色尚未褪尽,远处连绵不绝的昆仑群山犹在沉睡,然而天府峰脚下已有零星火把照亮穿梭忙碌的昆仑弟子。

风声猎猎,稀薄晨光拂过天府峰顶的几道寥寥人影,不是别人,恰是昆仑山的数位峰主长老。

自从昆仑山中变故频迭,天机长老驻守大荒渊,天相长老时常离山,天同长老又年迈多病,是以诸峰长老已有许久不曾相聚,今日一见皆感讶异,原来彼此苍老憔悴,一至于此。

天机长老的鬓发白了七八成,眼底锐光毅色却犹胜昔日,气度愈发沉着不凡。他应对诸峰长老时显然冷淡了不少,闻声也只微微地一点头。

“大敌当前,自然需得全力一搏。”

冷风吹过,天同长老佝偻着身子咳嗽起来,他本就是将近耄耋年岁的老人,数月以来几乎足不出户,哪里禁得住天府峰顶这样凛冽的风头,抖抖索索竟与风中残叶所差无几。

天梁长老忙不迭为他轻轻拍背,劝道:“这里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将养罢。”

天同长老咳嗽着急急摇头,咳嗽声却撕扯得越发喑哑破裂,一时间根本吐不出完整词句。

天梁长老眼疾手快地搀住了他,轻飘飘的白光在她指尖一瞬即发,清润的疗愈咒术便如炎夏甘霖从天而降。

天同长老的嗽声慢慢缓和下去,脸色却越发苍白,一双苍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天相长老。

“……子韫,此事——非如此不可?”

天相长老负手而立,眼光沉沉凝视着前方。那尊黑漆古鼎凭空漂浮在远方山势之上,源源不绝的蒸腾白烟自鼎中浮起,隐隐与连绵的山河走势形成呼应之势。

这乃是腾黄所指点的布局,多日以来,昆仑中人果然皆有灵气浸润之感。

天相长老幽幽地道:“腾黄由谁所遣,师兄当是心中有数。”

天同长老张了张口,一时间没说出话来,眼底瞳孔却骤然缩了一缩,哑着嗓音道:“莫非是……”

天相长老回头看向他,未置可否,只沉声道:“您若再不信他,那就无人可信了。”

天同长老垂首阖眼,喃喃地道:“罢了,罢了……”

他一时说,一时作势要转身离去,脚步踉跄却未能站稳,险些就是一跌,所幸有天梁长老在侧搀扶,蹒跚着慢慢下山而去。

天机长老略站了一站,言道挂念梅清渐,同样告辞离去,峰顶唯独剩下了天枢长老与天相长老两人。

晨风萧瑟,两位老人一时间都沉默下去,远远地看着山道间凌昱带着众弟子忙碌着列阵布局,好半晌,天枢长老才哑着嗓子道:“走罢。”

两人由天府峰顶缓步下峰,天光渐明,周遭经过的弟子大多皆躬身问候,但听不远处隐约传来凌昱的声音,正是在吩咐天枢峰弟子。

上一篇:燕归堂下一篇:画堂春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