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5)

作者:长亭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担心了许久,你终于回来了。”

薛君悦听了这句,哑着嗓子应道:“是的,哥哥,我回来了。”

薛星玉招招手,叫他坐过去,薛君悦便紧紧挨在他身边坐下,听话的很。

“你要不要和我讲讲?把该写在信上的内容补回来?”

薛君悦依着他的吩咐,事无巨细的讲起来,那些边疆上的风俗特色,人情趣事,那些战场上的烽火连天,刀光剑影,还有他潜伏在蛮人城池时候,如何的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岁月在他口里说出,平淡而琐碎,其中的惊险他不讲,隐去最残酷的内容,就像是个拙劣的说书人,只是在给听客分享这值得一谈的见闻。

薛星玉听着他讲,逐渐就对这些“无聊”的事情失去兴趣,叹口气道:“你只讲这些宽慰我,还不如不讲呢。”

“那……我不讲,换哥哥讲讲怎么样?”

薛君悦从善如流的止住了话,却又凝视着薛星玉瘦的显出骨头的手腕,颤抖着声音发问。

“哥哥……这些日子生了病,是……因为想我?担心我吗?”

这话问出去,薛君悦便心跳如雷。这般问法,若薛星玉说不是,那便是他自作多情,一颗心落在大雪地上;可若薛星玉说是,那他也要痛苦不堪,以为是自己自诩爱恋深情,却自大无知,将心上人折磨到此。

8

这世上,千般人便千般样。

好比薛君悦想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薛星玉却只会叫他当个缩头乌龟,保命要紧。又好比对于薛星玉这种想法,薛君悦只会愧疚于自己叫哥哥担心,而不耻于自家哥哥贪生怕死;相反的事实是,薛星玉从不反思,对弟弟脑袋被驴踢了要往战场上去的行为,永远嗤之以鼻。

而现在,薛星玉生病是他自己作的,薛君悦却要愧疚。

薛星玉叹口气,看着长高了许多的这人竟红着眼角,怕他若是回答一声“是”,便要淌下泪来。

“也不全是你了……”薛星玉委婉的转了口风:“还有些别的,嗯,各种各样的杂事吧。”

薛君悦果然湿了眼眶,却还不依不饶:“主要是因为我吗?”

“哥哥思虑太多,都是因为我执意要上战场,明知道你担心,却还不联系你,好宽慰些………”

这人自说自话,薛星玉便半真半假回他:“其实你也不是很重要。”

这话要是外人听了,以为是兄弟俩说笑,但薛星玉说出来,便真的有些深意。

他脸上噙着笑意,冲淡了些病容,好像又往外荡出些平日里风流,薛君悦看了一眼,便屏住呼吸,要说的话含在嗓子口,吐不出来。

薛星玉等着看他回应,却瞅着弟弟傻瞪着眼,还以为是这话叫他听了心寒,一时回不过神,便叹口气,颇为心软的搂过人,把薛君悦半揽在了怀里。

“弟弟,我自然是说笑。”

他开了个头,后面肉麻的话自然而然便说得出口:“从前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些年除了你,并没有别的人值得我分心一二。这些日子,你又偏偏跑到远处,让我惦念得不得了,一时不适应,犯了糊涂,赶上天气变寒,才生了场病。”

“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所幸现在我想开了,又晓得你无碍,以后就不会了。”

薛星玉这番话,既是肺腑之言,却又不是。旁人不知道,他自己的心病难道自己还不知晓吗?什么思虑过重,担忧成疾都是些表象,往深处说,却是自己一开始便入了魔障,终年沉迷,一时醒悟。

都说薛星玉是个天生寡情寡义的性子,可这再天生的苗子也得有些后天的扶持,便是多亏了薛星玉那个肺痨老爹。

薛老爹是个肺痨鬼,可除了躺在床上等死那两年,其他时间都在秦楼楚馆里风流快活。而且,这人最是情真意切,又最爱雨露均分,前面这一最,使得隔三差五薛府偏门就抬进来一顶小轿,里面坐个新赎了身子的美娇娘,后面这一最,又弄得后宅人人争风吃醋,要那雨露能多多偏顾他些。

这时候,薛星玉他娘便搂着白团子般的小星玉在怀,冷眼瞅着后宅热闹。日子无聊,看人演戏也算消遣,碰上些不识抬举的闹腾起来,也不屏蔽薛星玉,只唤来几个婆子交代些内宅秘语。

薛星玉竖着耳朵听,眼巴巴的看,几个便宜姨娘瘪了肚子,从张牙舞爪的模样变得垂头丧气,后来才晓得,原来是弟弟妹妹去了西天。

“为什么我没有弟弟呢?”

小时候,薛星玉也是要寂寞的,他问他娘,那女人却神神秘秘的笑了。

“星玉如果有弟弟的话,会很麻烦的。”

☆、第三章

9

薛星玉没有兄弟。不到十八,爹娘双亡,守着偌大家产,日子过的潇洒。

可能是预见到以后日子太过顺遂,也可能单纯见色心喜,薛星玉把他娘一个倏忽,他爹破巷藏娇的那个名叫弟弟实为麻烦的家伙捡回了家。谁知道薛君悦养起来太过省心,薛星玉不仅满足了自小养弟弟的执念,还半点麻烦事都没摊上。

这着实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他既享受了兄友弟恭的温馨,又多了个极佳的打发时间的消遣。宠着弟弟,护着弟弟,衣食住行无不费心,薛星玉这些年乐在其中。时间久了,念头也淡了,管他真心还是假意,看不明白,索性顺性而为。

若薛君悦不是音讯全无,薛星玉自不会深究,也不会晓得自欺欺人。

想到此处,薛星玉也忍不住叹口气,造化弄人,他这些年真心也罢,假意也罢,如今开始,眼前的人却是他庄重收敛了,搁在了心尖上的一位,唤出去的“弟弟”二字,也不光是粘了薄薄一层糖霜的糖纸,而是舌尖轻喃,叩击出的细碎心声。

薛君悦不晓得这暗地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还愧疚着,无言的沉默着,虽然是被半揽进怀里,但绕道后背攀着薛星玉肩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他现在已经生的比薛星玉还要高大,身上又都是蓬勃的肌肉,看上去,倒像是他将人嵌进自己身体里,既要小心的呵护着,又要虔诚的供奉着。

叫他不染边塞风霜,不染沙场血雨,只在这杨柳依依的天地里,肆意风流。

“哥哥,原来是我做错了。”

“我在外面,总是听你话的,虽然要打仗,但更想安安稳稳的回来,见一见你,和你多说些话。”

“所以,哥哥,我会比谁都更惜命。”

薛君悦垂下头,说话的呼吸声交织在薛星玉耳边,把那块的肌肤,烫的灼热起来,薛星玉不自在的退缩了点,却挨不住薛君悦再次靠近,近的仿佛,弟弟的唇齿都碰着自己的耳尖。

“哥哥,你也要答应我,别担心,好好的过日子。”

“等着我回来。”

药片似乎烧完了,屋里淡淡的苦味散去,薛星玉鼻息间都是薛君悦的气味,便安心的点点头。

“我答应你。”

年尾,薛君悦因功勋升了六品的校尉,谢了皇恩之后,便又领了一茬新兵往西北去了。这一走,却是两年多未再回来。

薛星玉要他尽量多写家信,初时,也是一两月便有一封,后来,却可能三四月都没个音讯。只是,薛君悦在打仗行军方面确有才能,军衔升的块,如今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薛君悦派人去西北打听,好歹能确认个生死。

他听着北边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也习惯了如寻常般过日子,做生意,捐物资,逛花楼。只有终于等到信的时候,拆开看见熟悉的笔迹,才发现自己在半空中晃荡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深吸一口气,如濒死的鱼浸入水里,生动的活过来。

仗一直在打,胜负对半,但僵持的时间久了,蛮夷便耗尽了物资,起了求和之意,又以失地做筹码,求和书上写着“物归原主,俯首称臣”,堂而皇之的呈给朝廷。四方眼睛盯着看的时节,天子撕毁了求和书,又新起诏书,只一个字:

“打!”

便又不停歇的打了大半年,只打的五胡往一直西北逃窜,打回各族各部落的老家,一路起了连绵的大火,生生烧没了半个西北草原。

这一仗,必然是载入史册的壮举,只是,耗时三年零四个月,掏空了国库数十年的积攒,也埋葬了无数少年短暂的风华。

终究,惨烈。

好在,帷幕以下,恰是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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