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4)

作者:长亭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战事胶着,紧张感便没有那么强烈,薛星玉照样回了信,嘱咐叫弟弟注意安全,活命为主,交战时候,别冲太前。

随后月余,便是第三封信,薛星玉老生常谈,信里把“活命”俩字又写了许多遍,到了看见就生厌的程度。

可如今秋季已过,又快到了年节,薛君悦却迟迟没有传来第四封信。

薛星玉心里担心,找门路打探过,也派人去北边查找,只是薛君悦在军中职位不高,查起来困难。薛星玉一日得不到消息,就一日放不下心来,白日里想到此事,就心里惶然,晚上也觉浅易醒,睡不安稳。

窗外雨声缠绵不断,薛星玉披着衣服,听着雨声熬到了天亮。晨光熹微那片刻,一个念头跟着跳到了青天白日里,在微光里露出了凛然面目。

“要是薛君悦已经死了怎么办?”

这个想法一直压抑在心底,薛星玉一旦察觉,就本能的掐断思绪,仿佛不去深思就能让这一念头随风飘走。那是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的可能,是他强行推开的痛苦。但是这个时刻,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剥离了,薛星玉对着这个念头,却站在多年前,在他爹托孤的那个场景里,冷漠地审视着对方。

薛君悦是他弟弟。

狗蛋是他那个混账爹留下来的一件麻烦。

死了……便死了……

薛星玉从外面捡回来一只猫猫狗狗,陪了自己这些年,那畜生死了人要伤心,伤心完了,便接着过日子。

薛君悦,不过是这般的存在。

似着一盆冷水浇下来,在寒风里凝成冰渣,扎破了那些真实的鲜活的回忆,薛星玉从头冷到脚,身子阵阵寒颤,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

“死了……便……”

便什么?

他昏昏沉沉,说不出话,却一头栽下榻。

7

薛府一桩稀罕事,薛大少爷病了,大夫开了药方,却留下句话:思虑过重,像是心病。

这话不光薛府一应下人知道了,还传来传去传到了府外。因着早些年相亲之事,薛大公子声名远扬,早也是城里的名人,闲话家常的谈资,如今这番不知为何的“心病”着实惹人遐想。

“光看相貌,薛大公子就像是个多情种哎,年近三十还不娶妻,怕是心里一直有哪个女子,如今这相思成疾,病恹恹的,真是可怜。”

街头支茶摊的赵老板娘讲的有模有样,几个大娘大姐跟着唉声叹气,巷尾算命的余师傅却拉着胡子,很不赞同。

“妇人之见!谬论!”

那好事的赶紧支起了耳朵,问:“那怎么回事,您说说?”

余师傅亮起算命牌子:“薛大公子相貌倜傥,然一双桃花逢人不宜,孽债缠身,命带孤独,他这一生无亲无友,无妻无子,若有心病,也与男女私情毫无关系。”

围着听的一圈人里,有个汉子一边点头附和,一边道:“余师傅看相准的很,我也觉得跟娘儿们说的情情爱爱无关系,我听说薛大公子的弟弟年初上战场去了,这北边打仗也不知道是个啥样,说不得那薛小公子出事儿了!”

薛小公子低调,谁也不认得,这汉子说完,大家就算是觉得他说的有理,也接不上话,只能装模作样的评论几句,一会儿就散开了。

最后只剩下余师傅,皱着眉头把手里的《周易》《麻衣神相》翻来覆去的瞅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嘀咕咕道:照书上写的,薛大公子命犯孤辰,哪里来的弟弟?

薛星玉这一病,从年前病到了年尾,薛府总共俩主子,一个病了,一个不知死活,今年这个年节便过得格外萧条,管事的发了红包,也叫人散了回家过年去。

府里冷冷清清,其他姐姐也都回家去了,小丫鬟找不到说话的人,又不肯搭理那死板无趣的管事,只能怏怏的坐屋檐下数铜板玩。

现下正飘着鹅毛大雪,铜板被冻得冰凉,小丫鬟捏着冻手,不怎么得趣儿,思绪乱飘,想到好像有一年,她也是在玩什么,二少爷就突然回来了,还跟她聊了几句。

说实话,二少爷长的也好看,眼边还有颗红痣,跟拿胭脂点的一样鲜亮,小丫鬟看了就心里欢喜。但是二少爷脾气不如大少爷好,待人也不亲切。不过说回来,二少爷待人是一般模样,性子冷淡但也不大骂人,大少爷却看盘子下菜,挖苦别人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有意思的很。

小丫鬟偷偷在心里比较半天,恍惚间再抬头,竟然在雪地里看见了一个人影,吓得她“啊”的一声,定睛细看,赶紧喊出声来。

“二……二少爷?”

是真是假,小丫鬟也分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发癔症,但是那人往前走近,边走边回:“哥哥呢?”

“屋里呢……”

小丫鬟还要细瞧,那人脚步匆匆已将绕过自己,走远了。

薛君悦冒风顶雪赶回来,一路匆忙,进了屋,却慢下脚步,吩咐跟来的小丫鬟给自己找件新衣裳换上。

他身上冷,于病人不利,所以尽管心焦如焚,还是得先去了一身冷气,偏偏小丫鬟动作慢,薛君悦还得压着火,问她写情况:“哥哥最近怎么样?药还在吃吗?”

“二少爷怎么知道的?大少爷病了好久,药也都是些滋补养身的,反正大夫没说停,就一直吃着呗!”

小丫鬟递过去一身新衣裳,又道:“二少爷你刚打完战吗?打赢那帮蛮子了吗?大军是不是马上也要回来了?”

她这小丫头什么也不知道,薛君悦懒得解释,只说:“仗没打完,我先回来看看哥哥,还要走的。”

那小丫鬟装作很明白的样子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那二少爷走了,大少爷又得一直担心了。”

说者无意,薛君悦听罢,心念一震,胸中一下子像是沸水翻腾,叫他踉跄了步子。

“哥哥……一直担心我?”

“是啊,大少爷和您兄弟情深,当然是担心极了。”小丫鬟饶有介是:“大少爷一定是担心你,才会思绪惆怅,生起病来!”

薛君悦也不知道这丫鬟说的是真是假,嘴里苦涩,心里却又难过又惊喜:“哥哥生病……不是因为相思成疾吗?”

自去年八月起,薛君悦便没有再往家里写过家信,那时,他按军令潜入蛮人占领的城池中刺探情报,对外联系十分困难,家信更是力所不及。

薛君悦担心薛星玉会焦灼忧虑,但无奈之下,也只能自我安慰,想着哥哥虽然待自己极好,但本性凉薄,通透潇洒,纵然焦心,也不至于亏待和难为了自己。

这番自我安慰多了,薛君悦便深信不疑,至他回来,在路上听闻了薛星玉的心病,也对着那些传言深信不疑。

他在那片辽阔苍茫的土地上,见惯了染血的□□,残破的城墙,仿佛身处无边炼狱,血色浮屠,时间久了,对人情里那些细腻而旖旎的部分也变得迟钝起来。如今重回十丈软红中,一方心思冰消雪融,才惊醒,明白些最浅显的俗世道理。

“当然不是!大少爷嫌别的女人丑,哪里会相思成疾?”小丫鬟快人快语,又端详着近来模样更为硬朗,眉目愈发深邃的男人,微微红着脸嘀咕:“大少爷眼光那么高,凡人可配不上!”

但是……要像二少爷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挑不出错来!

不知为何,小丫鬟一想到这儿,脸上莫名其妙红艳了三分,再看薛君悦原地不动陷入沉思,便心下如猫抓般难耐,竟大胆催促道:“二少爷,您换了衣服,就赶紧进去罢!”

薛君悦惶惶未定,脚步却跟着□□往前迈去,帘子刚一掀开,便有浓郁的药香弥漫而来,直直撞向薛君悦胸膛。

那味道苦涩,叫人神思一震,清明了许多,薛君悦稳住心神,抬头看去,一方黄铜药炉里正冒着袅袅轻烟,上方一双素白纤瘦的手持着支朱红小棍,轻轻拨弄着炉上的药片。

“弟弟。”

那人斜过身子,亲昵唤道。他披在身上的外袍宽宽大大,仿佛罩在个空壳上,脸颊也微微凹陷,透出病态的苍白来,唯独一双潋滟桃花虽敛了风流,沉了静水,但依旧温柔缠绵,专注的望着来人。

薛君悦与他多日未见,纵然心里想着他缠绵病榻,却也没想到薛星玉竟清减如此。他张口说不出话,却不自觉吸入好多药香,连五脏六腑都苦到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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