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禾心下触动,抿紧的唇线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想不想听听无上皇的事情?”傅寅眼睫低垂,捏着她的手指,语气随意。
孟一禾“嗯”了声:“他真的求仙归来了吗?”
傅寅摇了摇头:“无上皇信里是这么说的。”
孟一禾长叹一声:“若是我千辛万苦修成仙,成了手可摘星辰的天上人,我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也是显一个神通,叫子孙看看我的厉害。”
是啊,真是仙人,想要回来如何要费这么大劲。所以到底是谁处心积虑攒了这么一个局呢?
傅寅眸光冷了下来,要他配合的大戏,他会配合,只是结果就不要怪他不念宗情了。
他收回思绪:“那可要把一禾拴好,免得成仙了就忘了朕。”
“什么乱起八糟的。”孟一禾佯装不快,轻揣了他小腿一下,“快说无上皇的事。”
傅寅无奈笑笑:“无上皇在位的时候,我还小。记得每次父皇带我入宫,他总爱抱我坐在他腿上与我讲朝臣上书的折子,教我为君之道。他是个好的君主,也一度是我的仰望。直到建邺四年的时候,无上皇忽然做了一个梦,再醒来,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起先只是命群臣搜寻修仙之道,后来,陆续招江湖术士进宫。渐渐的,他便沉迷炼丹修仙,不理朝政。”
“后来呢?他怎么禅位给太上皇了?”
“群官血书恳请无上皇重理朝政,记得你外祖当时也有参与,后来贬去雁南,便是因此。”
“竟有这等渊源。”孟一禾说,“那无上皇答应了吗?”
“一日之内斩首百官悬挂午门,自是无人再敢上书。”傅寅话间顿顿,有些伤感又有些无奈,“百官凉了心,便有人股窜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我四皇叔篡位。冰刃相见哪有不见血,四皇叔是个雅人,便没应允。朝中上下,只有四皇叔冒头觐见。”
孟一禾叹了口气:“原来安康王殉国是这么一回事。”
傅寅继续道:“后来朝臣也学聪明了,既然皇上不早朝,他们干脆抱病不来。暗地商议架空无上皇的势力。我父皇那时镇守西关,握有一块虎符,便成了群臣的中坚。孙家也就是太皇太后的母家也有一块虎符,两方商议,里应外合,直接逼宫。那个时候,无上皇已经动了出海的念头,便骑驴下坡,顺势而去。”
“三块虎符,无上皇是不是带走了最后一块?”孟一禾想到先前傅寅的话,问道。
“不光如此,还有传国玉玺。”傅寅掏出腰间的私印放到孟一禾手里,“如今诏书、皇册上的印只有我的私印。”
“那这皇位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后面半句实在大逆不道,孟一禾紧紧攥着私印没有说下去。
傅寅“嗯”了声:“是你想得那样,父皇和我没有传国玉玺只能算是代理朝政。”
“所以就是说还有许多人在觊觎无上皇手里的东西?”孟一禾呐呐点头,慢慢消化这一惊天消息。
越细想越觉不对,她兀得发现关键所在:“如此说来,那岂不是所有人最后都会针对你?要抢你这位置。”
“是啊,要怎么办呢?”傅寅头埋在她颈窝里,故作惆怅。
果然如此。
她又试探着问:“那你身上的毒是不是也是因为……”
话落,靠在她身上的人身子忽然紧绷。孟一禾直觉错言,她忙扯开话题:“啊,哈哈,明天还要早起煎药,得记得将今天的量补上。”
以毒攻毒,成功打消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
傅寅道:“不是。”
“什么?”
“身上的毒是我父皇下的。”
这话太过沉重,比她第一次知道孟长义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女儿家还要难过,她张手抱住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这五年是我最无忧的五年,谢谢你。”
谢谢是你终结前朝的烂摊子,谢谢是你让大辛复生,谢谢是你让边关太平。
回应她的是傅寅紧紧的回抱,力道之大恨不得能将她肋骨肋断。不过看在他难得卸下厚壳,露出脆弱的份子上便暂且原谅他。
两人说了一夜悄悄话,第二日窗外大晴。两个人团报着被子被宫人唤醒的时候,根本睁不开眼,好不痛苦。是所谓熬夜不可取。
用了早膳,喝完药,那厢内务府也将昨日路上的耗损补给上。整队拔队东行。
接下来的时日,太皇太后没再造访,甚至鲜少出屋。而行进的路上也没在遇上什么险阻,一路顺畅在一月之后,到达离临东岛最近的小镇浣纱口。
第48章 赛花
从浣纱口去临东岛要走水路,全部人马便打算在浣纱口休整两日再行上船。一行人刚进镇,尚未从马车上下来,傅寅便收到岭南王、康世王几个王公伯候递来的拜帖。
傅寅对车外淡淡应了声:“让他们先等着吧。”说完他放下帘子转头对孟一禾道:“有些人结娃娃亲的对象追来了。”
孟一禾懒洋洋靠在软垫上,斜睨了他一眼,人家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关自己何事,小心眼。
傅寅开怀笑了两声,将人捞在怀里,心痒难耐对着那抹婴红狠狠啃了一口,在人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才餍足松开:“一会儿我要去驻司那处,若是想出去逛逛,让陆淮跟着你。”
孟一禾不甚自然推开他的怀抱,讷讷应了声好。
这些天里,傅寅的亲吻已经从额头、脸颊终于过渡到了嘴唇,每每亲亲的时候还鬼扯什么探讨二木先生所画之景的可行之处,孟一禾也不知是该悔不当初为了生计去画劳什子野草集,还是怨这男人的厚颜无耻,整就是一个斯文败类。
不过一个月的独处,她再是愚钝,又哪里不明白傅寅的心意,傅寅对她是有情的。那么自己呢?
她想了很久,她不反感傅寅的亲近,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心跳还常常漏跳,凭心她也是心悦这个人的。
只是单有喜欢便足够了吗?
她不由想起娘亲。
娘亲和父亲爱的热烈,不顾外祖的劝阻执意下嫁。少年夫妻爱的火热但离了温暖便只剩决绝,如今连她的骨灰都成了父亲的筹码,只道怅然。
寻常人家许会如此,那天家呢?
天家向来无情,后宫不是单有宠爱就行,它从来都只是权利的附庸。便是傅寅是那个不同的人,这个男人许会宠她多年,但是会敌得过岁月,敌得过深宫之中不住加塞进来的人吗?
孟一禾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露怯了。无法将心底的担忧挑明告知,她默默将心底的心悦藏起,想着便是日后陌路,也能少些恶意相向的可能。
傅寅在她唇瓣上又啄了一口:“突然的,怎么又发上呆了?莫不是当着朕的面在想你那娃娃亲。”
孟一禾回神,什么忧思都被这人一张嘴给祸祸没了。她没好气哼了一声:“尽会打趣我。我不过是听说镇上近两日有兰花会,迫不及待想去瞧瞧罢了。”
就她魂不守舍模样,能是在想花会的事便有鬼了。傅寅倒不戳穿:“想去便去,晚上等我回来。”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在驻司早就收拾出来的行馆前停下。近些日子,孟一禾一直与傅寅同进同出,宫人们便自顾自将孟一禾的东西归到了傅寅的房间。孟一禾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跟傅寅知会了声,带着春兰和陆淮便去看花会。
兰花会在当地已经举办数十个年头,得知皇上会临经此地,便将花会举办的地方设在镇南与隔壁镇相接的地方,免得扰了皇上的兴致。
走在去往镇南的路上,沿路有官兵把手,并不阻挡大家看花、比花的热情,多的是用板车拉着兰花从邻镇赶来的人。
孟一禾一路上见到不少稀奇品种,甚至还见到株只在严寒二月开的兰花,不免意外,对镇上的兰花会也多出几分期待,不由加快脚步。
等紧赶慢赶去兰花会的时候,主持花会的乡长“铛”得一声敲响锣鼓,唤了声:“赛花开始。”
孟一禾也参加过不少花会,倒不知赛花是何种赏花的法子,便问旁边赏花的乡邻。
那乡邻将怀里抱着的兰花往孟一禾眼前送了送问:“姑娘觉得我手里这株兰花如何?”
孟一禾不明所以还是答道:“叶绿似荧光,花红赛岩火,是株上品的翡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