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寅耳朵仿佛属蝙蝠的,隔了几步之遥半点没有漏听,他停下手中翻找的动作,双手撑桌似笑非笑看她:“孟一禾,平日里看你挺聪明的,怎的在这事上却是个糊涂蛋呢!”
一言不合就撒毒,孟一禾默然无语,默默面壁不打算理人。
白墙朱门着实不是能镇住孟一禾这类闲不住的主,面壁了几瞬,她的注意力便透过门缝落在了外间各自忙碌的宫人身上,思绪渐起。
在宫中她便是人微言轻,但使唤宫人替她打盆清水洗面,抑或是叫人回避她直接回宫,这点威信该是有的,她何至要躲进皇上寝殿。
打定主意,孟一禾小步往门边挪去。
见她动静,傅寅不由问道:“你作甚?”
孟一禾:“回宫。”
傅寅从书桌后走出:“我何时说可以放你走了?”
脸也画了,果酱也被骗走了,孟一禾着实不知道还有什么留在这处的必要,她挑了挑下巴,示意傅寅赶紧给说法。
傅寅将宫门阖上:“脸是画了,但还差副画像。”
孟一禾:“……”小心眼狐狸。
总归是因自己造的孽而起,孟一禾无力撑靠在墙上,示意他随意。
傅寅站在红木书桌后,扬起新磨好的浓墨泼洒纸上,无暇白纸之上跃然出现大片黑色墨汁。练字用的大斗笔不沾分毫水湿,重重点在浓墨上,大笔横扫将墨迹推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大家风范。
孟一禾坐在他的对面,见他潇洒恣意架势,不禁以同行人的心态,在心底叫了声好。
然而这声好没担到一盏茶时间,孟一禾便有些想收回。
怎么说呢,画家间,各家有各法,在成画之前孟一禾甚少去评价画作,只是,她瞧着便是再画他个12时辰,也无法让一块墨团团生出旁的什么新鲜来,更不要说是画人像。
她见过傅行止的字,如他长相一般,锋利有时,温柔有时,虽不比大家,却足以叫人拍手称好。便是因着曾经见字时闪过惊艳,孟一禾终究还是想确认一番:“王爷,您这画的是何物?”写的一手的好字,画的画如何也不至于这般糟心。
傅寅理所当然想要回说“你”,但对着一坨黑饼,难得良心没能开口。
见傅寅面上露出为难,孟一禾心下了然。只是巨大的反差,孟一禾只觉恍惚,说话都带了些脱力:“王爷,您当真不是恶意报复?”
傅寅一脸无所谓把画收起来,转身去梳洗的地方取了一面铜镜立在孟一禾面前:“还没看过二木先生作画,先生不如自己来。”
孟一禾视线从手里的文书移开,仰脸看向面带调笑的傅寅,而后视线又落在相熟的字迹,苍白的嘴唇无声蠕动,最终还是将那两字吐出:“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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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呀~小千昂首挺胸路过,或许我可以再多一个收,凑到60个嘛~
佯装王爷这事上,傅寅一向装的十分敷衍,处处是马脚。他是皇上,总归最后掉马时尴尬的不会是他。
千算万算的皇帝陛下却疏忽了一件事,尴尬这事吧是要看时机的。
比如现在,寻常王爷以牙还牙让人自画丑相也还说得过去。但换成堂堂天子,皇帝陛下小心眼,非要自家贵人自画丑相,情境就有些臊脸了。
傅寅眼睫低垂,一时不知应还是不应。
孟一禾一直注意傅寅的反应,见他尴尬神色,初从大臣折子上看到相熟的红色字迹时的震惊、恍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登时消散不少。她收起见鬼似的表情,黑乎乎的花脸凑到傅寅跟前,贼兮兮地问:“皇上,您真的喜欢李子酱吗?”
有些人就是不能叫她落着点好,稍见点颜色就开始棒槌,已经丢架子的皇帝陛下为了挽回些威严形象决定暂不和她计较。只是当真没有料到她在知道真相后,头个注意到的是这个问题。
傅寅垂目静静看着孟一禾,他喜欢李子酱吗?
稍作回忆,他似乎是不喜的。
他惯常有苦夏的毛病,甫一入夏,便食欲大减。前年时候,朝政刚稳,琐事繁多,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御膳房就曾呈过一次李子酱助他开胃。
老御厨知他不喜酸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制出的果酱,既存了李子的口感,又没有半点酸味,甜而清爽。便是如今回味,仍会从心夸赞上一句可口。
不过再美味的果酱,知它是自己不喜的李子制成的,终究是没有办法生出喜意。
可若是当真不喜欢,第一次从孟一禾口中听到李子酱,他是期待的。便是在半个时辰前,分明是存了作弄的心思,可在见到果酱的一刻还是有半瞬的晃神。
喜欢抑或是不喜欢,现在看来,好像是不能非黑即白一刀来论断了。傅寅暂且保留想法:“你吹得那般诱人,自是想尝尝。”
听完傅寅的答话,孟一禾对着铜镜陷入静默。
傅寅移开她面前的铜镜问说:“在想什么?”
话落,孟一禾无甚表情地搓着指侧上的薄茧,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傅寅不太适应她突然间的深沉,皮猴子还是闹腾些好玩。正想宽慰她如从前一般相处便好时,孟一禾忽然起身,退开两步距离,左脚一下没一下踢着右脚,十足心虚模样。
傅寅莫名奇妙看她,没有出言询问。
片刻之后,孟一禾终于酝酿足底气,瓮声嗡气问:“皇上啊,既然知道我是二木,那是不是先前的契约可以就此作废了?”
傅寅:“……”有些人还是当闷葫芦比较讨喜。
“怎么,旁的王爷可以,朕就不行?”傅寅剑眉挑起。
自己和自己较劲实在口多无槽,孟一禾不禁纳闷这么幼稚的皇上,外间是如何传成凶煞恶贯的?
见孟一禾出神不搭理自己,傅寅面色有些不善起来:“还是你想和朕聊聊你那些画册的事情?”
孟一禾“啊”了一声,耳尖不由飘红:“青天白日的不…不太好吧。”
“那贵人是想和朕晚上聊?”傅寅嘴角轻启,背手上前一步,脚尖抵到孟一禾的脚尖。
修长挺拔的身形挡在孟一禾的跟前,两人间近乎贴面的距离,孟一禾只觉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威压之下,背上汗毛登时根根竖起,她忙不迭摆手后退拉开距离:“也…也不…聊”
“可是,朕想聊怎么办?”傅寅追上她的脚尖。
孟一禾再退,后背贴到墙上,冰凉透过薄纱钻进后背,整个人勉强镇定,讪笑两声回说:“如此,我们…我们还是聊回契约吧。”
“一禾是想在契约上加上这条?”傅寅双手撑在她身侧,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成熟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其中,孟一禾抬眸是他调笑的眼睛,正视是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垂目…更是不妥。如此单是躲闪目光就已叫人手足无措,哪还有精力想出什么绝妙妥帖的话回怼回去,能胡乱嗯嗯应了两声已是尽力。
傅寅见她恨不得将眼珠子从眼尾滑出去的模样,笑意一直荡进心底,一扫多日疲惫。但他在孟一禾面前不做人惯了,根本不知收敛。他又贴进一步,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孟一禾身上的温度:“一禾觉得这条我们要如何拟定?”
什么拟定?
孟一禾此刻只想把自己拍成薄纸钉进墙里。
找法师施法已经来不及了,孟一禾只能拼命提气。然而她肚子后缩一分,傅寅就跟着前倾一寸。最后孟一禾气提到了嗓子眼,实在没处去了,她心下一横,干脆拿出话本里小娘子们的绝学——装晕,就不信皇上还能将她摇醒。不过地方狭小容不得孟一禾多少发挥,脖子一歪,两眼一闭已是极限。
傅寅看着晕得十分简陋的人,再次刷新他对活宝的认知,他家贵人怎得会这般逗!
傅寅心里乐盈盈的,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捏住孟一禾黑乎乎的鼻头:“一禾晕倒了,朕要替一禾扶住,摔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