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宝公公猜测,傅寅确实是要去找主动求和的孟一禾,然而刚刚收拾好,外间就有小太监来报:“孟士郎孟大人求见。”
孟一禾的父亲?
傅寅面上的笑意兀得收起,不耐之意溢于言表,不过最终还是宣人进殿。
话说两边,孟一禾那边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见我来是不是很意外?”孟庄晓勾唇冷笑,在她对面坐下,“我早说过,你斗不过我的。”
孟一禾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来人,没有说话。
“大姐姐如今在冷宫郁郁寡欢模样,可见也没有外间盛传的那般蒙得盛宠。”孟庄晓对着亮光欣赏着新染的指甲,忽而对孟一禾盈盈一笑,“倒是叫妹妹有点期待,待妹妹我进宫后大姐姐会是什么下场。”
孟一禾看傻子眼神看她,对这个妹妹无话可说,什么时候才能不自以为是,后宫又不是她父亲的后院,想进几个姨娘便进几个。
见孟一禾不答话,孟庄晓站起身,抱臂缓缓走到她的跟前:“孟一禾,你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唬你的?实话告诉你吧,爹爹这会儿就在皇上那,我进宫进定了。”
孟一禾捏了块糖糕放进嘴里,心底一声感叹,竟不惜头顶乌纱,父亲对这个妹妹是真的宠啊!
古往今来,除了极少数昏庸之辈,后宫往往是皇上用来平衡制裁百官的一个工具。选一个进来都是多方考量的结果,更遑论两个。
不过按照皇上不受欢迎、后宫惨淡的情况,倒也难说。
“那真是恭喜妹妹了。”孟一禾噎下糖糕。
“孟一禾,你是不是讽刺我?”
孟庄晓不满截断糕点盘子,孟一禾手拿了个空,她掸了掸手中碎屑,轻啧一声:“有父亲为你保驾护航,我如何讽刺你。”
孟庄晓抬起下巴冷哼:“孟一禾你等着吧,等着我进宫,等着你被赶出宫吧!”
孟一禾简直要被她的自说自话逗笑,她摇了摇头,不准备跟她浪费时间。
“上次的拓印,公主不信,你说爹爹拿到皇上跟前他会不会信呢?”孟庄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呵,撞一起了。孟一禾看着屋外自嘲一笑:“知道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
“大姐姐事到如今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孟庄晓绕到她的跟前,“大姐姐若是被赶出宫,大娘的骨灰,你说爹爹会不会给你呢?”
孟一禾抬手挑起孟庄晓肩头碎发,语气森冷:“你大可一试。”
孟庄晓被她气势所压,脚下不觉后退。待脚跟触上台阶,方才醒悟失势,不由恼羞,抬头一个巴掌就要下来。
恰在此时,宝公公的声音传来:“小主,皇上有请。”
第24章 忽悠
御前总管大太监亲自来传,事情又堆着发生,孟一禾不得不怀疑皇上唤她一事和那些本子有关。只是,话又说回来,进宫之后,除了前几天补傅行止要的原稿之外,她便再也没有画过什么出格的画,对一个放逐冷宫的不重要贵人,皇上应当不至于上纲上线吧?
正出神间,只听宝公公又开口:“皇上还在等着,小主换身衣服快随奴才来吧。”
孟一禾谢过宝公公请他在屋外稍作等待,自己进屋换衣服。在看到跟在身后进屋的人,孟一禾莫名其妙:“你怎么还在?”
“大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皇上亲自传唤姐姐,妹妹自然要替姐姐选件称体的。”孟庄晓径自上前打开衣橱,在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挑出了一件在身前比划,“这件素白的如何?凄凄惨惨戚戚,可不应景。”
皇上传唤,该穿什么都是有规矩的,而她尚未撤下贵人封号,自是要穿宫服面见。孟一禾着实没眼看她作妖,转身取过床头沉木箱子里的宫服换上出门。
宝公公领她去的地方是明华宫,是最靠近御书房的一间宫殿。
孟一禾从前偷溜出来闲逛的时候没少路过,但光明正大走在宫道上还是头一遭,若是寻常,免不了新奇要打量探究一番。
彼时不算短途,被距离拉长的时间,好似钝刀切肉,分外磨人,延长的宫道看得孟一禾心底只剩糟心。
感受胸腔翻涌就要满溢的忐忑,她快走几步追上宝公公,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公公,皇上可有说唤我前来何事?”
宝公公放慢步伐,面露难色:“小主这话难倒老奴了。前几日圣上确实龙颜不悦,若是一会儿有什么,小主说些软话哄着准没有错。”
孟一禾瘫着一张脸,呵,龙颜不悦啊,听起来好像挺要命的。
但说软话哄人的事可就为难她了,上次传唤什么话都还没说就把人气跑。这回再贸贸然讲些什么,皇上指不定要把她踢上天,省得糟心。
接下来的路程,孟一禾不发一言。俩人穿过乾清门,又过一道汉白玉廊桥,巍峨宫殿便近到眼前。宝公公将人带到宫门口不再上前:“小主,奴才就送您到这了。”
入了外门,出乎意外的没有见到当值的宫女太监,孟一禾只好自行沿着曲径往内殿走去。
这次倒是见人忙碌,只是宫女太监们向她问了见好之后,全都默契不再多言,更没有人替她进屋通报。孟一禾头回经历,一时犯了难,不知当进不当进去。
犹疑间,屋内一道声线低沉的男音传来:“孟一禾,你在门口磨蹭什么?”
这宫里她最熟识的声音,是傅行止。只是孟浪狐狸怎么会来此?
孟一禾想也不想便提裙走人,傅寅却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与王爷何干。”孟一禾拨开他冷白纤长的手指,语气淡漠。
傅寅半点没有被她话间的疏离影响,他绕至正面和孟一禾面对面:“不好奇我喊你过来作甚?”
假传圣旨还有脸让人猜,孟一禾想拿果酱砸他脸的心思都有了,让他没事泛坏水。不过一旦想起如今是在皇上的寝殿,孟一禾红唇紧抿,胸口剧烈起伏,终究还是将暴脾气压了回去,而后丢下一记冷飕飕的白眼,潇洒走人。
傅寅抱臂倚靠在殿门上,笑意自唇角染上眉间,嘴边默数着:“三、二、一。”
“一”的气音刚收,那边快要出内宫门的孟一禾果然顿住脚步,立在原地不知想了些什么,忽而转身,“噌噌”几步走到他的跟前。
“耍我玩很好玩?”
傅寅的视线从她愠怒的面颊上移开,有些不解,明明她都主动求和,怎得又气呼呼的了。
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倏然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这活宝以为他假借圣旨戏弄她?
傅寅眉梢挑挑,一下倒是忘了这傻子还不知道他就是皇上,想至此,忽然就不忍心逗她了。他眸光瞄向孟一禾掩在袖子里的一手,十分生硬转移话题:“提的什么?”
孟一禾下意识将手别在身后,下巴高高扬起别向一边,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
袖摆轻动,露出琉璃瓶子,彩色瓶身里,隐约可见酱色。傅寅忽然福至心灵:“给皇上的果酱?”
孟一禾沉默,但兜起的嘴唇已然给了他答案。傅寅眼睫弯起,午后的余晖扫过,眸光里原本的微亮倏然变得烫人,叫人忍不住避开。他刻意收起笑意:“我的那一份呢?”
孟一禾保持背手的姿势很久,才硬邦邦丢了一句:“日后都没有王爷的那一份了。”
“为何?”
“坏心眼自己心里有数。”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傅寅垂眸淡淡问了句。
孟一禾哼哼:“你从前在我心里还不是孟浪轻浮之人呢!”
连侍寝都没有的皇帝陛下头回被自家贵人当头棒喝孟浪轻浮,着实冤枉。再想到责怒他的人,没少画尺度僭越的本子,皇帝陛下气笑。但瞄到某人面上异样的红晕,皇帝陛下的气就消了大半,还有心思抽茧剥丝去想背后缘由。
有些人这是对上次被揍屁股的事耿耿于怀?
看透真相的皇帝陛下心情大好,眼睛眨都不眨,开始忽悠:“要说孟浪轻浮,行止有几件事想要请教贵人。”
孟一禾不大适应他一本正经口吻,不过还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我第一次在宫外醒来的时候你我尚不相识,你是不是挽了我的胳膊。”
是拉住他,孟一禾想反驳,但细细比对,两个姿势并无甚差别,憋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