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寅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嗤了声，他就知道。
上次命赵远过来搜画，取了一堆碎草集的原稿，在那之中，还夹杂了几张他夜游模样的画。原先的一副已经没收，这些显然是孟一禾之后画的。
想到孟一禾的习惯，突然心血来潮，倒真有所收获，傅寅将手中扳指戴正，一会儿抓到了这个皮猴子该如何惩罚好呢？
正盘算时，外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皇上，奴才可找着……”宝公公携着热气进屋，一抬眼，后面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
与之同时，屋外“吧嗒”一声，什么东西坠地。
宝公公从愣怔中回神，寻声看去，将刚刚没能说出来的俩字默默吐了出来：“您了。”
地上，画卷半开，露在半截的人像上，“黑心狐狸”四个大字，分布均匀，生动写实，着实抓人眼球，最重要的和皇上面上的别无二致。
感受到周身气压骤变，宝公公忙不迭移开目光，上前踢了踢已经呆成石像的春兰。
春兰醒神忙不迭跪地将画卷卷起，举在头顶，整个人抖成筛子：“皇…皇上饶命。”
“找朕何事？”傅寅接过春兰手上的画卷，径自出门。
宝公公小碎跑跟上：“皇上，李大人从天凉回来，有急件禀报。”
看着人走远，春兰软腿瘫坐在地，小姐知道她一直闹着玩的王爷其实是皇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千扭着大秧歌路过，晚上吼呀~
第23章 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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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小院，不出几天，辟出来的小花圃已有绿尖儿冒土而出。春兰扒在矮矮的篱笆前看着在花圃里忙碌的人，不觉困惑：“小姐啊，春儿真真看不懂了，这几株种子有何特殊，小姐缘何埋了种，种了又埋。”
孟一禾刨坑的手顿住，干巴巴回说：“不到造化。”
春兰听不懂，也不再去关心什么种子了，眼下的问题要比种子严峻多了。若是再不能劝动自家小姐去哄回皇上，恐怕她家小姐日后就真真出头无望了，一辈子都待在冷宫。
“小姐，春儿自觉多嘴。可那日，说句真心话，小姐戏弄皇…王爷着实过分了些。王爷都多少天没上门来了，定是气狠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和王爷道个歉吧。”想起那日皇上走时的冷脸，春兰尤觉胆颤。
“宫中慎言。”小铲子擦着泥石被深深扎进土里，孟一禾像是被踩到尾尖儿的猫儿，气呼呼地说，“春儿，你这几日话是不是有点多，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的。那孟浪狐狸许了你什么好处，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他，再提就没收你的糖蜜罐子。”
几个糖蜜罐子换小姐一世荣华富贵好像…不亏，春兰无所畏惧继续软化：“可是王爷……”
“没有什么可是。”孟一禾打断，面上多出了些严肃，“纵使是我画他脸在先，他心中有气倒也无可厚非。但一码归一码，他两次羞辱于我，总归要给我一个道歉，但不告而别……罢了，从前是我看走眼了，日后他若敢出现在这里，休怪我拿扫帚扫他出门。”
小姐这是记恨上了，可她又不能告知皇上身份，春兰愁得抓耳挠腮，这要如何从解。
被某个狐狸搅了心，和种子过意不去的行为登时变得讽刺起来。孟一禾绷着一张脸，将土里刚埋进去的种子全部刨了出来，塞进腰间的纱布兜里，提裙出了花圃，又一言不发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房门紧锁了两日，直到宁弈公主上门，孟一禾方才木着一张脸从房间走出。傅宁一见到孟一禾就埋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傅宁哭得实在伤心，不管孟一禾如何询问发生何事，她只一遍遍低喃“二木先生”，氛围着实诡异，让孟一禾无端生出了些她魂归西天的错觉。她不得不去问傅宁身边的大宫女满夏。满夏言简意赅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宁弈公主连着几夜夜宿宫中，不曾回府，昨日甫一回府，去翻她那些典藏，准备待过两日进宫时向孟一禾展示展示的时候，兀得发现自己藏得那些本子都被人搬空了。空荡荡的书架上安静躺了一封信，里面是她皇兄的字迹。
今日她去找皇兄要本子，被母后一通训说便罢了，留在母后宫里的几本也被她皇兄没收了。
听满夏说完，孟一禾的脸不由开始变得糟心，她呐呐开口：“公主可知皇上为何没收了你那些本子？”
“先生…我，我不敢问，我一见皇兄沉脸就怕了。”傅宁说着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呜呜呜，母后还说要找敬事房嬷嬷好好管教我。皇兄真是的，我屋里其他本子都比先生画得露骨，皇兄怎么就把先生的书搬走了呢。”
画得只是不那么露骨的孟一禾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但她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槽点：“公主是说只有二木先生的本子被搬走了？”
公主含着哭声应了声。
孟一禾又问：“以前可有发生？”
傅宁摇了摇头：“若是让本宫知道了是哪个坏心眼去皇兄跟前告状，本公主定要将她狗头砍下来。”
“若告状的是你皇兄呢？”孟一禾悠悠开口。
傅宁茫然“啊”了声，她统共也没剩几个皇兄了，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在京里，皇嫂是在暗示她早就被皇上盯上了？
倏然间，傅宁整个人都不好了，泪腺再次决堤：“先生，我的那些本子要怎么办呀？外间已经寻不到先生的本子了，没有先生的本子要如何过活。”
孟一禾敷衍安慰了两句，面色紧绷。
虽知按傅行止的性子不像是能做出密告这般事的人，但便是想到有那么一丝可能，心里头仍旧有那么点不痛快。
她轻呼了口气，起身将上次傅行止没有带走的画稿找了出来：“给，脱肉版，不哭了。”
傅宁吸了吸鼻子，再次扑进孟一禾的怀里：“二木先生，你对宁儿真的太好了，宁儿这次一定不会让皇兄没收的。”
孟一禾后退一步，勉强提起嘴角：“公主，若是没有其他问题，一禾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
“皇嫂，哪里不舒服？快快坐下。”傅宁将画稿交给满夏，去扶孟一禾的手臂，忽然在画稿中发现一物，她将纱布袋勾了出来，“咦，这个是皇嫂的吗？”
“没什么用，公主丢掉也行。”孟一禾声音透着疲惫。
自打纱布袋出现，孟一禾着实蔫儿的太突兀，傅宁小声询问春兰。憋了几天的春兰终于有机会同人说说小姐和皇上的事，忙用气音回说：“给皇上的。”
和皇兄闹矛盾了！
那她那些本子，莫不是？
傅宁一点神通，忽然参透了之中关晓，她攥紧纱布包：“皇嫂你等我。”
*
御书房，几个朝臣候在两侧，正在讨论天凉和南封两国频繁接触的事。坐首处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得到低气压。
宝公公端着热茶从朝臣身边经过上前：“圣上，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傅寅从折子上移开眼，目光在宝公公手里端着的托盘浅浅扫过，刚要发作，却瞥见原本装着糖块的碟子里躺着一只敞开的纱布兜子，里面是形状不一的种子。
他放下手里的折子，伸手将布兜子口子收紧，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一挑，布兜子被攥在了手心，至此，面上铺了几天的冰霜，这才倏然化开，几个朝臣顿觉后背轻松不少。
“她，可有说是给傅行止的还是给皇上的？”傅寅清了清嗓子。
宝公公：“？”有什么差别吗？不都是送皇上的。
“罢了，朕不想知道了。”
傅寅将布兜子塞进袖袋，摆了摆手：“商讨到这吧。天凉来访使团，李舟明你替朕去迎，另外赵峰，注意南封那边的动静。”
接连几日讨论到深夜的朝臣，终于可以赶早回家吃顿热乎的，纷纷对小小的纱布袋充满了敬意。
朝臣退下，傅寅招来宫女宽衣。枣红色的常服，一洗连日办公的疲态，衬得人无端多了些明艳，宝公公心下了然，这是打算去找孟贵人了。
这个孟贵人日后怕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