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温玺尘怎么知道的小五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还是得益于陈卿念。
前世陈卿念跟温玺尘无话不说,几乎要把她从出生到长大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时每刻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温玺尘。
他知道她娘做的肉菜好吃,她姐做的素菜好吃,知道她家府上的小四好学,知道小五喜欢新奇的小玩意儿,也知道她在河边救了只小王八,还知道她爹哪件衣服的衣摆破了,但她爹自己不知道,是她有一次偶然看到的,自那之后每次见陈父穿那件衣服,威风凛凛地一跃马上的时候,温玺尘眉眼上都偷偷染着些喜色。
陈卿念就是这么个性子,斗转星移之间,便把温玺尘纳入了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之中,也不知是该说她霸道,还是说她太聪明。
倘若几天没有她在身边说东扯西,温玺尘便会找个借口让他哥在未察觉之下带着他到陈家做客。
一旦成了习性,难改得很。
眼下温玺尘和陈卿念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两封信,都来自温远。
如果陈临渊现在接过陈卿念手上这封打开看,就会看到两封完全一模一样的信。
这可怎么办。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三个人盯着两封信的这一刻。
“爹......”
再说些什么都是欲盖弥彰,陈卿念刚想乖乖认错,却听到沉默了半天的温玺尘说:“陈伯伯您手上的这封信,是我写的。”
“你写的?”
“你写的?”
陈卿念和陈父异口同声道,陈卿念听出她爹话里有些情绪,马上噤声,但又怕她爹责怪下来,他们俩谁都跑不了,急忙说:
“爹,是我的错。”
“望温伯伯见谅。”
两人又同时开口认了错,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可是把陈父的火点燃了,本就在外忙了一天,新店铺开业忙得很,已经很疲惫了,路上遇着温玺尘拿到信邀这个懂事的小辈来自己家里吃顿饭,却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陈府正厅内。
陈父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胳膊怎么放也不是,腿怎么放也不是,想开口,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总是就是很生气就对了。
温玺尘和陈卿念并肩站在他面前,陈卿念手里拿着块帕子不断扯来扯去,温玺尘头侧向着陈卿念那边微微低着,像是一副在认错的样子,但满眼都是陈卿念。
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陈卿念回视,两人进行了一阵眼神厮杀,听到陈父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惧。
“说吧,怎么回事儿。”
“爹......”陈卿念决定采用一贯以来的撒娇战术,可这次他爹没吃她这一套:
“温公子,你先说。”
语气是客客气气的,说的话却是不容逆反的。
“陈伯伯,玺尘知错。”头低得更低了些。
陈临渊又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杯盖撇了撇茶叶沫:“你既知错,可我不知你知的什么错。”
啜了口茶。
温玺尘不言。
“说吧,看信做什么?”
陈父当然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这点晚辈的小伎俩他一看便知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何目的。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两家的孩子都这么执着,究竟是真知道了些什么,还是纯粹出于好奇。
他想听他们两个亲口说说个中缘故,若温家这小子真有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倒也罢了,自家女儿从小到大的所有事他都一清二楚,可她近来频频屡出怪貌,他这个当爹的,得知道个中缘故。
第十九章
照着陈卿念那些小心思,说实话才怪。
“想快些长大,想像我爹那样,出了家门也能站住脚,想知道墙外究竟有什么,”
“想知道如何才能......护住挚爱之人。”
挚爱之人。
挚爱之人?
上一世,陈卿念的挚爱之人便是身边的温玺尘,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候人人都说她是个小疯子,是家里人对她的昵称,却也是外面的人对她的戏谑。
的确,女孩子家家,成天追着个男子跑,有伤大雅。
不过陈家一家人都很开明,只要陈卿念开开心心的,也就没当回事儿,何况他们两家本来就有意要给他们俩定下婚约了。
可谁是温玺尘的挚爱之人呢,温大哥吗,温伯伯吗,还是已故的温母呢......
这四个字让陈临渊的脸上多了些动容。
陈临渊年过五旬,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像三四十岁那样,不过近来,他看到自己的黑发之间多了几根白发。
当初陈临渊和陈家老爷子决裂,陈老爷子扬着手让他滚出去就别滚回来了,他还觉得犹在昨日,可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当年陈临渊和陈老爷子争执未果,几日后,陈临渊执意自己出家门而北上,陈家本是南方人家。
可不就是温玺尘所说的那样吗,四堵墙围不住少年心,想尽可能地由各种路子知道更多的事儿。
可是......
“那你呢,念念?”
陈卿念还愣着,温玺尘那话像桶毒液,把陈卿念泼个遍体鳞伤。
她的挚爱之人,她护没护住不知道,反正上一世她最终也没吃到个好果子。
她死了,不知道温玺尘逃掉没有。
不知道他逃掉以后,是不是那一世过得顺风顺水,立了战功,封了侯爵,圆了他的梦。会不会再娶上几房,日日威风,夜夜笙歌。
怎么觉得有点后悔了呢。
“念念?”
怎么还笑上了?
陈卿念笑得痴痴的,眼底尽是凉意。
“念念?”
“陈二小姐......”
这一世的陈卿念有些时刻,看上去就像濒临崩溃一样。
温玺尘见陈卿念这副样子,心里一紧。
“念念,跟爹说实话。”
“爹,要听实话吗?”陈卿念一热,她抿了抿唇:“实话就是......”温玺尘和陈临渊都竖起耳朵打起了精神。
陈卿念说道:“就是......”话到嘴边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像是被攥了起来:“爹,有人想害姐姐。”
地上赫然多了几滴泪水,从陈卿念的一双杏目直直地掉下去。
情绪忍了太久,这几个日夜她一直睡得不好,提心吊胆,心惊胆战。
说了,怕他们不信,把她的话当儿戏,而且她姐嘱咐过她不要说。
不说,又怕晚上会有人来,上次那人没做什么,不代表下一次也什么都不做。
“爹,有人要害我姐,你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姐不让她说,可她知道在陈家,她爹是她最信得过,最靠得住的。
前些日子没有说,简直是个大错。
眼泪顺着陈卿念的脸颊流下来,温玺尘想伸出手把她的眼泪擦干把她搂进怀里,可他没有身份。
他只能无能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泪水大把大把地掉落,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不是他希望的,方才他那番话不是糊弄陈父的说辞,而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不知陈卿念有没有当真了,他希望陈卿念当真的。
希望陈卿念明白,她是他温玺尘的挚爱之人。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只不过是听者会错了意。
“你说什么?”
“有人要害我姐,真的,爹。”
“有人要害我姐。”
她重复了几遍这句话,眼泪不停地流,这还是温玺尘第一次见陈卿念这样哭。
温玺尘眼里的陈卿念,坚强,爱笑,就算是生病了,在她的脸上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滴泪水。
除了那次她姐去世,他见她的眼睛逐渐没了光。
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帮她分担一点苦痛,温玺尘才要把酝酿了半天才有勇气说的话说出来,战令又来了,温玺尘只能让陈卿念一个人独自咀嚼悲痛。
他只给了她一个拥抱。
现在温玺尘想来,简直想把当时的自己大骂一场。
一点身为人夫的责任都没有承担起来。
只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前世她姐去世,信传到西北她才知道,可这一世是一点兆头都没有。莫非......
“陈二小姐可见有何端倪?若没有,则不宜妄自猜测,只会平添忧愁。”
“你懂什么!”陈卿念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衣襟都已经沾了泪,泪水在上好的衣料上晕开,“爹,咱家晚上进来过人,奔着我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