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沉,忽然听见了落水声,我奋力朝那边伸出手,有人一把将我拉过去,拥在怀里。
水里寒凉刺骨,他身上却是暖的。
我睁不开眼,只呢喃着叫了声”大哥“。
他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等我再醒来时,是被药味苦醒的。
入眼便撞进了那双含笑的桃花眸,是太子。他见我醒了,神色柔和许多,扶了我起来,一勺一勺把药喂给我。
除了幼时母亲喂过我以外,便没人再这样喂过我喝药,更何况是他这样金尊玉贵之人。
我将就着喝了半碗,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偏了偏头,把药碗轻轻推了出去,”太苦了,不想喝。“
他没有不耐烦,反而温和地哄我:”你昨日落水染了风寒,还是喝了吧,良药苦口。“
我皱了皱眉,”我自小练武,身体好得很,一场风寒不碍事。“
他吹了吹药,又递到我嘴边,”即便你身体底子好,也不能这样大意。“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昨日那孩子......“
”那孩子没事,救上来了。“
我闻言放下心来,便又凑合着喝了几口汤药。最后,他见我实在不想喝了,便也没强迫,顺势把药搁下了。
恰在这时,外间有人通传,宫里宣召太子回去,想来是有政事。他揉了揉我额头,嘱咐我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我。
他走了好一阵,我还在迷糊之中,直到丫头怜儿进来,才知道昨日是他救我上来的。
怜儿边替我梳头,边在我耳边念叨:”太子殿下对小姐可真上心,昨日殿下来府里,知道您去看花灯了,便出去寻,听说当时看见小姐跳下去救人,殿下一时情急,也跟着下去了,下人们拦都没拦住。“
”回府后,小姐就发了热,殿下在这儿守了许久,当时天色渐晚了,还是老夫人将其劝回宫的。今日一大早殿下便又来看小姐的。“
我听得这些话,心里说不触动那是假的,但又忍不住地想,倘若落水的不是我,而是旁的人,他是不是也这样去救的。
第7章
这一年天公不作美,邻国连着大旱,边境局势动荡,战事吃紧,傅言的来信也没往常勤了。
京都倒是没什么变化,母亲更看重我的言行举止了,愈发严苛起来。
只是没想到,我生辰那天,傅言还是来了。
“边境不是战事多吗?怎得这时候还回来?”
傅言抿了抿茶,说得轻描淡写:“战事再多也不缺我一个大夫,我辞了军医的差事,打算留在京都了。”
我不解道:“为何,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
“无事,是我自己的意愿,怎么,你不欢迎我?”
“怎会,自然是欢迎的”,我心下宽慰,又转头道:“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安稳下来。以你的医术在临安街上开个医馆,定然不错,到时再找个好姑娘,娶妻生子,所谓成家立业......”
傅言没打断我这些不着边的话,一直淡笑地点头,似是真在认真考虑:“行啊,到时便仰仗你这个未来太子妃,替我找个好姑娘。”
我看着傅言,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认真还是在说笑的。
忽然想起了大哥也曾经这样笑着让我帮他寻个嫂嫂,这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红娘吗?
哎,罢了。
吃完一盏茶,傅言将身旁一个包裹打开,大大小小拿了不少东西出来。
“这两年我在边关搜罗了不少东西,生辰不知送你什么,索性便都拿来了,看看可有喜欢的?”
我好奇地一一打开来瞧。
“这发钗很是精致,眼光不错”,我拿起放在一边,又想起什么,“殿下......太子殿下也送了不少来。”
“这个有趣”,我挑了个造型别致的拨弄了几下,“月余前太子赠了一套玉环,我到如今还没解开呢。”
傅言看着我眉眼弯了弯,“怎的,没瞧见中意的?也是,这些东西想来太子差不多都送了个遍吧,你自然是没什么觉得稀奇的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说话捉弄起人来如此厉害,还是说我从前欺负他欺负惯了,没发觉他的本性。
刚要反驳,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黑漆描金纹,小巧玲珑,袖珍极了。
“这把匕首小巧,便于携带,虽说只能防身,不过你如今人在京都,也够用了。”
他有些揶揄道:“太子不知道你喜欢这些?这倒是没送重了。”
我拿着匕首摆弄,闻言随口道:“他知道,但这种东西明面上送不进来,私下里更是不妥当。”
他意味深长地问了句:“你......真得喜欢上太子了?”
我后知后觉,手上一顿,没有答话。
过了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反问道:“说起来,你又不会功夫,怎会有这把匕首,哪来的?”
傅言斟酌了字句:“一位友人赠的,我是不会功夫,所以正好送你了。”
对于这位朋友,我虽疑惑,但见他不愿多说,便没有追问。
倘若知道后来的事,当初我定要追问下去,或许便会有个不同的结局。
月余后,临安街上多了一家名叫“永安堂”的医馆和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并且凭借医术高超和相貌出众,迅速闻名京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自打上次宫宴之后,太后时常召我进宫,无非是陪她说说话或者拆斋念佛。
这位太后娘娘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佛堂里参禅诵经,起初跪坐在蒲团上一两个时辰,我是坐不住的,却又不敢表现出不满,日子久了竟也渐渐适应了。
我后来也大约悟出了这其中的意思,太后是在磨我的性子吧。
有时还要我帮她抄写经书,只是我的字实在算不得好,她却不大在意,只说:“心诚便好。”
太后对我倒也温和,即便偶尔做错了什么,也并无苛责。反而皇后娘娘一直不咸不淡的,每次去了请个安,便放我回去了。
总之,去宫里的次数多了,母亲也并不像开始那般担忧,反而看我的眼光越发赞许了。
入了秋,这日我在书房里抄写经文,写倦了,便开始随意勾画,鬼使神差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萧景衍。
我盯着这三个字瞧出了神,连他何时进来的都不晓得。直到他在背后笑出了声,我才惊醒,又羞又恼地去藏那宣纸,却被他一把按住。
他自我身后,握住我那只拿笔的手,引着我,一笔一笔地在纸上写了我的名字,笔画里是数不清的心事。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敢写当朝太子名讳,还敢写得这么丑的。”
他弯着腰,声音自我耳后传来,我不由得羞红了半边脸。
那块玉坠,便是那时他为我系上的。这玉坠本是一对,另一块悬在他的腰间。
后来他同我说了许多,说他的心意如何,说他自会护着我,即便我再轻狂骄纵,也必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我看着宣纸上的墨迹一点点干涸,隐约有些至死不渝的意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用力点了点头。
很久以后,他对我说,那一刻,他原以为是系住了我。
而我抬头望着东宫重重的宫墙,垂了眼眸,极清极浅地说了句:“当时戏言,我也从未当过真。”
第8章
这日是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过寿,请了朝中好些大臣的家眷。
说起来,边境素来是我朝兵家必争之地,自先帝登基,便多看重边疆安宁。父兄殉国后,顾家军被收编,边境的军权就是由这位镇国大将军接管的。这两年风头正盛,大有超越当年侯府之势。
母亲于情于理都是要代表整个侯府前去的,我也随着一同去了,在宴席上遇见了婉儿,好在不至于闷得慌。
不过婉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发呆愣神,莫不是病了?问她只说是昨晚没睡好。
原本相安无事,却忽然听闻前院里闹了刺客,众人顿时慌乱起来,一旁的婉儿更是将茶碗都打碎了。
我以为她是吓着了,忙握着她略微发抖的手安慰:“别怕,府里这么多护卫,一个刺客不足为惧,再说还有我保护你呢!”
她颇有几分勉强地笑了笑,没说别的话,脸色仍旧有些发白。
老夫人顾及各府众人安危,宴席便早早的散了,临走前我不放心,拉着婉儿:“你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吧,我送你回府,路上也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