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这话……”萧峥一讶,“难道说那秦忠之死为钱济所为?”
“确然如此。”长枫点头。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点到为止,萧峥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瞥了瞥督促卸粮之后走来的轻舟,“本王突然想起沈大人颇好墨宝,前日得了一卷,说是前朝名家真迹,你速速回府取来,请沈大人一鉴。”
轻舟将萧峥垂在身侧的手比划的姿势尽收眼底,抬目望去,萧峥笑意不减同沈长枫闲话,轻舟默默退下,打马入了阆州城。
一炷香过后,一抹黑影从州府屋顶一晃而过,十一踩着瓦片从窗户窜入萧翊房中。
萧翊没有抬头,只问,“如何?”
“果有人途中截杀,已被擒获,关押着听主子发落。”十一道。
萧翊抬头,“严刑拷问。”
十一得令,走出片刻,只听萧翊又道,“他的人必是口风严密,若实在问不出也无妨……终归这次南下只是敲山震虎……更重要的……”
那更重要的是什么萧翊没有明言,十一却好似已经心领神会。
却说萧峥不过在这城外走了一遭,外加捐了些对他中山王府不过九牛一毛的粮食,便赢得了个贤明亲和的名声。孟镜对此十分不忿,长枫笑道:“他此般作为并非初次,你以为他那满朝称颂的贤名怎么来的?”
“小人。”孟镜气地哼哼,“不,他就是伪君子,小人都比他磊落。”
长枫从她手中把那被□□的可怜兮兮的车帘解救出来,孟镜一拳捶在车壁上,“表哥你说难道这钱济贪渎案他中山王一点都不知情?身后没有大人物撑腰,我不信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敢如此胆大妄为欺上瞒下。”
“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即便是皇上都不能拿他如何。”说到这里,长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至于证据还要看秦钟……是否泉下有知了。”
“人都死了。”孟镜说撩开车帘,看暮色昏沉中窗外的街巷,就像是那被藏在黑暗下的真相,等着能够驱散阴霾的那一抹阳光。她放下车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秦忠能保佑秦氏母女平安吧。”
夜,沉地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孟镜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终于名正言顺地以女子的身份站在了朝堂上,顾家没有因她科考之事获罪,沈家也没有被牵连。梦里的她兴高采烈地去找赵蔺表明心迹,迎面而来的男子陌生又熟悉。模样还是赵蔺,下巴上却蓄起了胡子,怀里还抱着个小奶娃,她正疑心这小奶娃是赵蔺从那家抱来逗弄的小不点,只听赵蔺一声“表嫂嫂”把她惊地一身冷汗,大叫一声,“谁是你表嫂搜!”
乌漆嘛黑的夜里,她从床上惊坐而起,还没从刚刚这个毫无条理的荒唐梦中回过神来,就听屋顶瓦片轻响。
第一反应是有刺客,听声音去往了隔壁房中。
她光脚下地,又害怕开门的声音会惊动刺客,便从洞开的窗户轻手轻脚地翻了出去,正准备大叫一声“抓刺客”引来府中护卫,却听隔壁房中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说我们传信的人失踪了。”
是萧翊……那这个“刺客”,是十一?
立在廊下,冷风吹干了她因梦而起的一身冷汗。
“是。”回话的果然是十一,“只怕我们传信的方式已然暴露,与赵世子失去了联系,得不到京中消息,怕是大麻烦。”
“消息刚传出一天便被截下,断然不会是京中之人,许适才知道朕南下,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若他知道了朕在京中部署,必会对军队有所调度,但他没有。”
第19章 掩耳盗铃孟大人
听这二人的谈话内容,似萧翊布了什么局。许适才……那不是皇后的亲爹,萧翊的岳父么?
孟镜本无意偷听,可联想到下阆州之前萧翊曾单独宣召过赵蔺,定是对其下了什么命令。那么,赵蔺会有危险么?
“可若不是京中,那会是谁?”十一惊道,“难道是……中山王?!”
“必定是他。”萧翊道,“但这也无妨,他不会把信拦截在他手中,也不会把消息透露给许适才。”
“这是为何?”十一问。
“蠢。”萧翊轻斥,“他萧峥巴不得朕不得安生,对他而言倒希望徐适才得逞,届时他出来以铲除反贼为名对付许适才,不比直接从我这里夺位来的名正言顺?”
“那……那这消息被截,于我们的布局不也没什么相干?”十一摸了摸脑袋,萧翊白他一眼,“怎会无干,他只怕会将计就计假传消息给赵蔺,打乱朕的布局,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现在怎么才能传信给赵世子让他知晓有人会传假消息给他呢?”十一犯了难。
“这……便要看孟大人了……”萧翊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偏过头看向门外,孟镜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肩膀哐当一声撞上敞开的窗框。
掩耳盗铃……孟镜苦笑。
“孟镜,你进来。”萧翊说。
孟镜揉了揉被撞地发麻的肩膀,轻轻推门而入。她垂头默默打量着四周,见萧翊正坐在桌边喝茶,他的身旁立着个被斗篷裹的严丝合缝的十一。
“皇……皇上,臣……臣不是有意偷听,臣只是……”孟镜有些心虚,毕竟偷听到的事情非同小可,但凡萧翊对她有一点怀疑,她今夜便会命丧当场。
“你是无意。”萧翊道,“从你跳窗而出时十一便知道,朕不怕你听到。”
孟镜稍稍舒了口气,可萧翊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方才你也听到了,既然你同赵蔺青梅竹马,可有法子给他传信又不至于让看到这封信的旁人看出端倪?”萧翊睨着她,灯下望去,他的眼睛冷鸷而深沉。
她知道,此刻他是皇帝,而她是臣子。
她跪下身去,郑重其事地禀道,“臣同赵世子平日里爱打些暗语,别人绝不会看出任何端倪。”
“好。”萧翊说,“你告诉他,一切听从朕初时指令,其他的勿要相信。”
“是。”孟镜伏地,如最初在宫中一般恭恭敬敬毫无半分逾矩。
“嗯。”萧翊看着她,眯了眯眼,半晌道,“下去吧。
孟镜低眉顺眼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等等——”萧翊将她叫住,她转过身子,一个东西从萧翊手中扔了过来,她伸出双手将东西接住一看,原来是个黑瓷瓶药瓶。
“这是……”她不解。
“跌打损伤药。”萧翊冷冷的声音。
孟镜看了看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臂,没敢再问什么,只是握紧了药瓶从萧翊房中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孟镜不敢怠慢,赶紧修书一封将萧翊所命之事在信中暗暗告知赵蔺,并且一大早托驿站信差寄与赵蔺。
站在廊下,看到出门前紧闭的房门半开,孟镜进门,果见一人立在她房中窗前。
“皇上……”她走过去,“信已经寄了过去,可若峥王还是拦截下来了……”
“不会。”萧翊肯定道,“我了解他。”
“是。”孟镜说,“那就好。”
“你平时……唤赵蔺什么?”萧翊问。
“啊……”孟镜愣了一下,接着不假思索道,“名字呀。”
“可按照身份地位,你该尊称他一声,世子。”萧翊转身,面色颇为不善。
“……”孟镜委实不知她又那里得罪了这尊神,只能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地说,“微臣……知罪。”
“你何罪之有。”萧翊的语气似乎更冷了些。
“臣……臣有罪。”孟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翊深凝着她,接着拂袖离去。
一连几天,孟镜都觉得萧翊怪怪的。至于哪里怪怪的,她又说不上来。不仅仅是孟镜觉得萧翊举止情绪异常,就连萧翊自己都怀疑自己约莫是得了什么病。
他并非讳疾忌医的人,于是找来大夫瞧了瞧。大夫说他身体安泰,只是忧思过甚以至于心中憋闷难安。
忧思过甚?
庸医,他嗤之以鼻,让十一将那大夫轰赶出去。
许适才不足为虑,萧峥羽翼未丰,无论是京城还是阆州目前都翻不起什么浪来。即便是幼时遭遇刺杀流落民间过起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他也从不觉忧虑。
难道说……他同这孟镜八字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