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并没有喝水,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口中斩钉截铁地说:“受伤流血不要喝水。”
唐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扯动了伤口,禁不住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
慕容白皱了皱眉,嘶啦一声,从衣襟扯下一块布来。
“不能喝水是真的?哪儿听来的?”唐莘伏在沙坑上,眨着眼睛俏皮地看着慕容白。
“想不起来了。”慕容白绷着脸,把布放到唐莘手里,“你自己包扎一下。”
唐莘看着手里这片布,污迹斑斑,包也不是,不包也不是。她背过身子,将衣服解开,低头看着那伤口。这口子原来是被狼牙撕咬,之前在许映蓉那处稍作处理,之后倒也没有为难过唐莘,出过幺蛾子。唐莘看着那口子流血狰狞的样子,心想怕是在摔下之前就裂了。
唐莘皱着眉头,把布条子紧紧裹在伤口上,还没来得及再把衣服合上,鲜血就透过了那布条。唐莘其实不晓得裹上有什么用,但是慕容白毕竟是大燕皇帝,他这么说,她就这么做。唐莘把衣服合上,回过头,慕容白伏在沙坑顶上,目光炯炯,警惕地看着前方。
“怎么样?”
唐莘愣了一下,告诉慕容白她还好。
“不要再逞强。”
唐莘点点头,轻声应了。
“朕许你在宫外,不是让你来受苦的。”
慕容白望着远方,淡淡地说。
唐莘双手绞着衣襟,胸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明明她是感动的,可是心里却总好像有什么阻隔着,似乎有股热流就在她胸中,沉下不去,却也涌不上来,变成一句可以脱口而出,贴心的话。
“多谢陛下体恤,我知道了。”
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疏离,硬邦邦的一句客套话。慕容白没有看她,依旧是望着远方,热气从沙漠上蒸腾,远处的天际好像隔了一层东西,全都晃动着变了形状。
慕容白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
唐莘望着慕容白那如画的脸庞,虽然风沙覆面,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但轮廓依旧清晰分明,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星眸中一片澹然。他平日里嚣张跋扈,那声叹息里却好像包含着经年的孤寂。
这位君主,乃是先帝宠妃所生,登基前,也经历了一场谋乱篡权,与母亲双双被囚禁在冷宫。但是她听说,他在冷宫,却也过得怡然自得。那谋反的皇子并非无情无义,可是慕容白却寄情与笔墨。日后再登大宝,他也没有欢喜异常。
唐莘苦守三年,撑着她的,除了光耀门楣,还有对这位宠辱不惊的君主,一丝丝的幻想,一点点的旖念。据说慕容白著书不留名,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经过他笔下的天地,但是每每念及这点,便默默生了小女儿情态,脸红心跳不在话下。
太阳渐渐爬上了中天,阳光烤着唐莘的脸颊,原本她身上还暖得舒服,到如今简直是折磨。这许久苍敛的人还没有寻来,唐莘攀上坡顶,正要提议慕容白不如离去,就看见远处沙尘骤起,不知道是苍敛的追兵,还是大漠沙暴。
无论是哪个,对唐莘和慕容白都不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抱歉更新晚了!
另,铛铛不会一直这么伤小白的心的。。。
另,沙尘暴千万表藏在坑里惹!!!
第38章 掐架
沙尘越来越大,开始在空气中变得浓厚起来,渐渐地有沙雾自天边升腾而起,铺天盖地自地平线席卷而来。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刹那间变得晦暗混沌。
不远处传来马匹此起彼伏的嘶叫,苍敛的追兵此时显然距离唐莘和慕容白栖身之地并不远,然而这二人当前所惧,却全然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一眨眼的功夫,那天边的沙尘仿佛潮水一般,涨起数丈之高,如洪水猛兽般咆哮着,挟风带雨而来。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沙粒,唐莘将袖子遮了脸,眼睛也不得不眯了起来。
慕容白扯下一片衣服,将口鼻系住,一边挥手一边对着唐莘嚷着什么。可是她耳边只有狂风呼啸,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见慕容白开始往沙坑上爬,也跟着往上去。
烈风开始将沙子吹入沙坑,唐莘往上爬一点,就往下滑一点。风卷着沙子打到唐莘的脸上,她咬着牙,将手抠入沙中,沙子却往下流去。她几乎要滑下去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牢牢地握住唐莘的胳膊,把她缓缓往上提。
慕容白提着唐莘的胳膊,终于带着她一起爬出了这沙坑。在沙坑中,还有些遮挡,出了沙坑,简直举步维艰。唐莘勉强站着,身前走石飞沙,她向前走了一步,却好像身负千钧。
她反手揽着慕容白,生怕被风卷跑。沙潮越来越近,仿佛泰山压顶,让人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几步远,就连慕容白也撑不住了。两个人干脆伏在地上匍匐而行。
那沙幕已经将整个天地笼罩,在距离土崖只有三四丈之遥的时候,唐莘和慕容白终于到了山崖转弯处,那地方有一处凸起,正好形成一个浅浅的屏障。虽然在这铺天盖地的沙暴前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聊胜于无。
唐莘由慕容白拉着站了起来,这处风势减弱,唐莘才得以喘息。慕容白扶着她,将她身子转过,使她身子紧紧地贴着石壁。
她顺从地转头望着风吹去的方向,而另一边则有浅浅的山壁遮挡,稍稍比刚才舒服些。这地方要是有个山洞躲避就好了,可惜人世虽然精彩,却不能处处柳暗花明。
然而唐莘身后风势忽然减弱了,笼在她身后的,是淡淡的男子气息。慕容白伏在唐莘背后,用身体护着她。飞沙敲打着山壁,发出簌簌的声音,唐莘紧闭起眼睛,怕被迷了眼。可是闭上眼睛,心里感受反而越发清明,慕容白短促的呼吸声,也在她耳畔清晰起来。
他在护着她。
在这走石飞沙的人间地狱,他用血肉之躯为壁垒,给了她一方安逸的天地。
“朕许你在宫外,不是让你来受苦的。。。”
慕容白的话还在耳畔。可是江湖广阔,人心难测,她自从离了唐府,就注定了再没人把她捧着宠着,在宫外如是,可是在宫里,就不苦了吗?唯有在慕容白身前这一隅,他到底是做得了他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慕容白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唐莘想要回头看看,他的下巴却紧紧地抵着她的头顶,喘着粗气说:“别动。”
于是唐莘就一动不动,慕容白虽然护着她,可是身体却总是刻意地留出一点间隙。唐莘有所察觉,心底不由地生出一丝暖意。
这沙尘暴来得快,去的也快。须臾间,风息雨止。慕容白抵着山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唐莘在他身前,呆了半天也不敢动弹,最后轻声询问,慕容白才勉强移动了身子。
“你看!”
唐莘指着刚才他们藏身的沙坑,不由地心有余悸,那里已经积满了水,还好当时爬了出来。
慕容白却没有应答。唐莘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慕容白靠在山壁上,眉头深蹙,面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豆大的汗珠子自额前留下。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从山壁上慢慢滑下,坐到了积满水的沙地上。唐莘捂着嘴,几乎要哭了出来,慕容白身后的山壁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奔了过去,扶着慕容白的胳膊,查看他的后背。但见他后背鲜血渗出衣袍,想来那疾风夹带沙石,便如刀枪暗器一般打在人的身上。
唐莘的嘴唇微微颤动,鼻子变得酸涩起来,眼前一片迷蒙,一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和她脸上的灰土混在一起,变成了一条泥痕。
一只修长的手指触动唐莘的脸上,将她的泪痕抹去,慕容白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你看你这样子,跟个猫儿似的,还不是什么名贵的好猫。”
唐莘想揶揄他一句,可是却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慕容白摸了摸她的头,把唐莘揽入怀中,轻哼一声:“朕是真龙天子,这点皮外伤能奈朕何!”
唐莘将水囊重新灌满了水,又将慕容白背后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天上已经是艳阳高照,刚刚的水汽从沙土里蒸腾开去,整个大漠都弥漫着一层浅雾。
“咱们得赶紧回去平谷,现在已经转晴,苍敛的追兵不知道会不会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