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莘侧身看着他,把手指紧了紧:“其实我有好多事想问你,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头,想来想去,原来都不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
“以后再问。”
慕容白凝眸望着唐莘,目光中又是那种莫名的自信,“信朕。”
君无戏言,他话语中似有千金之重。唐莘在宫里的时候,想都没想过,能有一天和这人并肩而立。
而帝王宫中佳丽三千,当年的他,曾几何时能够体会,和一个女子的生死与共的旖旎光影。唐莘心中生出些许感动,却听见慕容白大喇喇地说。
“朕是真命天子,必能逢凶化吉。跟朕一起,也必能逢凶化吉!”
唐莘扶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脚下的土崖,率先往下去。
这土崖有五六丈高,参差凹凸,唐莘大概往下爬了三丈,使出轻功才勉强能找到下脚之处。苍敛带的府兵也到了崖边,三两个也想效法,可惜技不如人,才攀下了不到一丈,就后背朝下,惨叫着跌落到崖下,却连闷哼也听不见一声就立即毙命。领头的兵士逼下了十来个人,便死了心,不再做这无用功。
苍敛在崖上喊了一阵话,无非是劝她二人回头,中间还以沈檀作要挟。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唐莘和慕容白不会轻信。况且他们攀到一半,骑虎难下,重新攀上,未必比继续更加轻松。苍敛喊了一阵,唐莘就再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这地方夜短天长,不到五更天,天就亮了。晨露凝在崖上,崖壁上含着湿冷的气息。唐莘后背全是汗,手臂也已经酸痛难忍。她整个人贴在壁上,一只脚抵着崖面上不到一寸的突起,胸口不住地起伏。
慕容白的情形没有比她更好,他在唐莘下方,身子忽然一阵痉挛。唐莘侧脸贴在壁上,看不见他情形,只感到他那边气息减弱。她咬了咬牙,又向下方攀去,脚下却忽然一软,险些踩空。
唐莘稳稳身子,来到离慕容白只有半臂之隔的地方,只见他面色苍白,显然是气息又受阻。此刻慕容白眼前一片白光,他将真气运至瞳子髎,却再也无法前行。
他半个时辰以前就开始渐渐看不清东西,硬是撑着一口气,往下爬了一丈远。他稍稍运气,抿着嘴,伸足向下探去,终于在左下方,碰到一块凸起,就轻轻落足下去,却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惊呼,只觉得脚下砂石滚落,慕容白心中一惊,脚下突然没了着落,人就要跌落下去。
忽然他手腕一暖,被一只温软的手牢牢握住。慕容白心里一暖,耳边却听见又一声石头滚落的声音,整个人就往下坠去。
可是那只手却还是握着他,没有撒开。
崖下的细沙扬起,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圈绚丽的光波。
唐莘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从沙地上爬起,口鼻中都进了沙子,喉咙中火烧火燎。她爬到慕容白身边,看见他俯身在沙上,身子微微悸动。
“慕容白,你怎么样?”
唐莘见他还趴在那里,略微担心,使劲儿将他身子反转。她才将慕容白身子翻了一半儿,已经发现这人被沙子糊的灰头土脸,本来秀气好看的鼻尖儿被蹭破了一大快皮肉,上边又沾了沙土,想想就疼。可是偏偏看起来又像个花猫,让人忍俊不禁。
慕容白眉头紧蹙,紧闭着双眼。唐莘靠近他,刚要拍拍他的脸,看看他是否还清醒。那花猫一样的脸上突然显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唐莘的手忽地被擒住,被慕容白一带,整个人跌落到这人脏兮兮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听到一个群友的事情,感触到读者的爱真是无以为报,只能化为文字回报各位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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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君心有泪
慕容白的怀抱中浸染了沙尘的味道,身下的沙砾开始变得灼热。唐莘的脸颊蹭着他还沾着沙砾的衣襟,细微的颗粒硌着她的皮肤,微微有点疼。
慕容白把她箍的很紧,他明明刚刚摔下来,唐莘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力,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变成他的一部分。
唐莘身子却是僵僵的,好像冬天冻僵的虫豸。她在慕容白怀中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却仿佛四肢都被头脑放弃了一样,只剩下这一口气,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似乎只要唐莘稍稍用力一点,他就会像灰烬一样,在大漠的热风中散尽。
过了一会儿,唐莘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音,慕容白手下一松,唐莘从他的臂弯里退了出来,却看见他身上多了一片血迹。
唐莘的腹部这才传来一阵痛楚,先前将将愈合的伤口,这一摔居然扯裂了,鲜红的血液从她衣服中透了出来,又沾到了慕容白的白衫。她捂着小腹,皱着眉头对慕容白挤出一个笑:“不碍事儿,皮外伤,看上去吓人,其实不怎么疼。”
“你污了我衣。。。”慕容白挑起眉,轻嗤道。可是他话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脸上的明明白白的是小心翼翼的心疼,他靠近唐莘,低声问询:“朕刚才抱得是不是太大力了?”
唐莘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她脸上失了血色,咬着牙关说:“陛下手下留情,唐莘受不起。”
慕容白的手向她伸了一半,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他身子往后退了一下,眼神里满满是不可置信。那神情就像唐莘小时候养过的小狗,她别过头不忍再看他,用手捂着小腹,咬着牙艰难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朕轻浮了。”慕容白的笑响在唐莘的耳鼓上,他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嘲讽,好像利刺扎着唐莘的心。
淡淡的一层雾气迷蒙了她的眼睛,唐莘使劲儿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咸腥的液体流到她的舌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查看了一下背在背后的断念,这剑完好无损,黑色的剑体幽深温热,好像要把阳光都吸进去。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剑身的花纹上,瞬间就蒸发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唐莘伸手把眼泪抹去,鼻子前却飘着淡淡的咸腥。她把手放到眼前一看,满手都是血。其实她伤口真倒也不怎么疼,偏偏血流不止。唐莘用余光瞄了一眼慕容白,他冷着一张脸,初夏的大漠,唐莘的心尖儿却降了一层霜。
然而唐莘脸上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慕容白看她变了神色,探究地望着她的眼睛,还不等他出言想问,唐莘急促地说:“不好,有追兵。”
慕容白四下看了看,广阔的大漠一望无垠,并没有什么追兵的迹象。
“我听见马蹄声了。咱们快藏起来。”唐莘声音变得急切起来,那马蹄声似乎近了。怪不得苍敛没有在崖上多花功夫,原来是打算在崖下拦截。若是等他们看见追兵,追兵也会看见他们。情急之下,她将慕容白的手紧紧一握,拉着他往崖底跑去,那边还有些遮挡,若是往大漠的方向跑去,就被人一望无疑了。
才跑了两步,唐莘身后的慕容白忽然停住了脚步,唐莘不明就里,回头查看,却见他脚下如生根一样,满是疼惜地看着自己被唐莘攥着的手。
唐莘方才用那手捂着腹部,上边的血迹还未干。
“你污了朕的手。”
慕容白话音刚落,就一个箭步走上前,将目瞪口呆的唐莘打横抱起。他一边走得大步流星,一边目不斜视地说:“朕最讨厌有事还要硬撑的人,等下免不得还要拖累朕。”
唐莘看他那一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莞尔,还免不得在他耳边为自己辩解:“我并没有硬撑。”
慕容白瞥了她一眼,发出重重一哼,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疾,直到唐莘耳边有凛凛风声,她才意识到,慕容白不知使出了哪一路的轻身功夫。他步伐似凌波,似迷踪,在大漠走过,仿佛在流沙上滑行。
这套功夫却不是沈檀一路的。唐莘有点想笑,她想,“大燕天子能顶两头骆驼”。
在土崖转弯有一处,与地面相接处凹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深坑,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山崖上凸起的阴影。也不知道这是天然而成,还是有人造房子需要沙土。
慕容白行至这转弯处,距离二人摔下的地方以是一里开外,马蹄声既然再也听不到,他也无力再前行。二人看见那深坑,正好两个人容身,便顺势滑了下去。
他们出来紧急,但总算也想到了会在沙漠上疾行。唐莘摸了摸身上,还好水囊还没有破。她伸手将水囊掏了出来,正想问慕容白要不要喝水。那水囊忽然就被慕容白一把夺了过去。唐莘睁目结舌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慕容白竟然如此理所当然地做出如此无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