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有哥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地笑了下,让人毛骨悚然,“我也不知道。”
“有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怕什么?”她张开手,“这身汉服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也是小川送的,可惜他忘了买鞋。”慕有哥理了理袖子,赤着脚下床,猛地拉开了窗帘。
突然而来的巨光刺得她眼都快瞎了,她转过身,轻飘飘地看着宋致,“再给我拍几张。”
…
席天经常去看闻川,烧烧纸,唠唠嗑,时间久了,他也少来了。
春夏秋冬,一晃就过去了。
他的墓,再无人无津。
这一年,慕有哥拿奖拿到手软。
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很少接活动,要么在剧组拍戏,要么在家看书学习。啊对了,她还学了钢琴,谈得还有模有样。
席天把店开到了北京,慕有哥专门来为他来捧场,虽然仅是五分钟的露面,却已把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瞧这架势,国际女星就是不一样啊。”
慕有哥无奈地笑了笑,“我走了啊。”
“开个玩笑。”席天给她调了杯咖啡,“来尝尝我这手艺有什么变化。”
慕有哥抿了一小口,“没差。”
“啧,好好品,怎么说我也在意大利待了小半年。”
慕有哥又抿了口,“嗯,真好喝。”
“嘁。”席天摇了摇头,“还影后呢,演得这么假。”
她把杯子放下,“你行你上。”
“我就算了吧。”他豁然地笑了笑,“再说,我也没那脸啊,又不跟闻川似的,随便几张照片火到国外去了。”
慕有哥低着眼,没有说话。
席天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再给你调一杯。”
慕有哥倒是接话下去,“他确实好看。”她手指刮着咖啡杯,又小抿了口,“当年进这个圈子的如果是他,不知道有多火。”
席天不知道回什么了,“是啊。”
半晌,他又问了句,“真的不再回宁椿了?”
慕有哥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那里已经没有我牵挂的人了。”
“我不是人吗?伤我心啊。”
“你不是都来北京了。”
“我还要回去的,这边交给朋友打理。”
她笑了笑,“我就不回了。”
席天磨着咖啡豆,偷偷瞥了她一眼,“不去看看他?你还从来没去过。”
慕有哥手指轻划着杯柄,别了下嘴,“不去。”
“也是,见了伤心,不如不见。”他皱了皱眉,觉得气氛太凝重,赶紧岔开话题,“待会你怎么走?外头堵成这样。”
“飞走。”
“啊?”
她提眉,朝他笑了笑,“再看吧。”
“那你就多坐会,见你一面太不容易。”
“嗯。”
…
后来,慕有哥去了国外,为一部戏筹备了两年的时间,直到拍完她才回国。
闻川离世三年,慕有哥给他办过二十九次画展,国内十二次,国外十七次,遍布世界各地。
他从四岁开始画画,画到二十七岁,即便从高中开始算起,也有十几年了。闻川画了很多画,只是很不幸,极大一部分还未现世就被烧掉了。慕有哥手里有五十四幅,还有散落在各地零星被她收回来的十七幅,便是全部。
这次展览,将他毕生的作品全都放了出来。
展览维持一个月,慕有哥从未现身,直到闭幕式的时候,她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的出现了。
各大媒体争相的采访。
“大家都说是你把闻先生捧到这个高的位置,对于他的绘画风格,仍有部分人抱有质疑,对此你怎么看?”
“他本身就很优秀,大概因为过分独特,所以难以理解。虽然现在有很多研究他的学术论文与科研项目,但我想没有人能真正透彻的了解他,包括我。至于他在艺术界的地位,现在很难评判,还是交由时代来判定吧。”
“有流传闻先生就是你交往十年的初恋,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笑了笑,“他是我初恋。”
“他在生活中应该是一个比较无聊的人吧?”
“他并不无聊,只是把有趣的世界藏在了画里,那里头,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有趣。”
“关于闻先生的生平,目前只有您了解的更深,有考虑为他写书吗?”
“没有。他这一生,用两个字就概括了,就是画画。”
“市面上几套关于闻先生的人物传,您看过吗?”
“我没细看,翻过几页。”
“您至今没有任何恋爱的消息,是不是因为他呢?”
“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
“他长得那么帅,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进入娱乐圈呢?”
慕有哥看向身后的大海报,是早年一个摄影师为他拍的一组照片中的一张,也是他仅存于世的照片。
她笑着回头,对着媒体开玩笑,“他要是进了娱乐圈,我们还怎么混啊。”
…
入行以来,慕有哥参演了三部电影、两部话剧、一部电视剧,部部经典。在她演艺事业的巅峰之际,她却去国外学了两年导演,处女座便是一个纪录片。
因为片子,她回了宁椿。
这一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
慕有哥交往了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男孩子,叫陆深,原本是纽约的一个街头画家。偶然一次机会被慕有哥发现,带入了这个行业。
她把陆深捧得很红,这次也用他做了纪录片的主演。
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故土。
一待,便是大半年。
夜里三点多,席天接到了慕有哥的电话。
“喂。”
“喂。”
两人一同沉默。
席天站到窗口,点了根烟,看着楼下整齐的路灯,“怎么还不睡?”
“我想小川了。”
屋里只剩下香烟燃烧的声音,他僵硬地站着,夹着烟的手杵在半空,听着她虚弱的声音。
“想得睡不着。”
“你在哪?”
“宁椿。”
“你还没走?”
“没有。”
“小男朋友呢?”
“去北京了。”
“还是那家酒店?”
“嗯。”
“等我。”
席天开着车狂飙了过来,直奔她的房间,慕有哥给她开了门,把灯按开,让人进来。
两人沉默地坐在床上。
“你怎么没走?不是上周就拍完了?”
“想多待些天,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把腿伸进被窝,微微地弯曲起来,“他埋在哪了?”
席天愣了愣,回答:“安灵墓庄。”
“噢。”她从床头摸出烟,递给他一根。
席天接了过来,慕有哥给他点上。
“这烟不错吧。”
“可以。”
“喜欢给你几条,我这一堆。”
“行。”
屋里有些凉,席天把空调给打开,一边调温度一边说:“你还没开过?还是制冷模式。”
“没有。”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冷吗?”
“不冷。”
“我记得你以前挺怕冷的。”
“是么?”
“是啊。”他调好温度,坐了回来,“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她笑了起来,“别那么凝重,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席天看着她豁达地笑,泄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她又笑了笑,“他都死五年了。”
慕有哥不想用过世、去世、离开、走了这些词,死就死,很直白,不需要拐弯抹角。
“日子真快,我们都三十多了。”席天拧着眉心,深吸口烟,重重地吐了出来,“都老了,只有闻川还年轻着。”
“是啊,他才二十七岁。”
席天沉默地抽烟,半眯着眼盯着床头柜,半晌没有说话。
“晚了两天。”她抖了抖烟,“如果那两天我没有通告,来找了他,可能他就不会死了。”她叹息一声,“就晚了两天。”
“人要是有预知能力,这个世界得少多少遗憾。”席天皱了皱眉,“如果他还活着,看到全世界这么多为他而来的人,得有多高兴啊。”
慕有哥无声地抽着烟。
“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墓园,我也很久没去了。”
“不去。”
“还是不去。”他注视着她黯淡的双眸,“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