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彦呆住,“你是说戴氏的人……”
聂珏摆手,继续点拨道,“戴氏完蛋了,他们要敢这么大动作,圣人更是不会轻饶,除了戴氏,我前几天曾在宣政殿上向圣人进言,求她下令彻查兖州督粮道,是这动了那人的利益。”
杜修彦是何等聪明的人,点到这里他立马清明,“那人竟这般可怖!如你所言,难道是那欧阳大人?”
他性情纯良,杜氏的教导让他比一般的读书人更加澄澈,他是那天边月,未沾染半点人间黑墨,入了人世也只能看到一分浅薄,聂珏不能怪他,更不能寻求他的帮助,若将他拉入泥潭,那便是毁了这个玲珑人。
聂珏的手搭在眼睛上,“不是,且回去吧,不该你管的。”
杜修彦便把那食盒收干净,临走了,叮嘱道,“甘棠,你忍一忍,圣人查明了,便会放了你,这几天我给你送吃的,旁人带来的你莫要碰。”
聂珏应下来,他便省下心出了去。
隔了一天,女帝下朝后去偏殿找贾子兰,自那日之后,她罚了贾子兰面壁思过,冷落了她三天。
偏殿临近女帝的寝殿,方便贾子兰近身伺候,女帝从未进过那偏殿,这还是头一次进来,里面的摆设简单的不像是一个女子闺房,沉沉闷闷,阴暗潮湿,靠墙搁着张不大的床,没什么装饰,桌子椅子都有,应该是长期没人收拾,上面落了层灰,她看不出这像是给一个女官住的,估计那外宫的宫女也比贾子兰住的要好。
贾子兰坐在窗边抄写佛经,感到有人进来,她回身见是女帝,连忙置了笔拜倒,“陛下。”
女帝拿起她抄写的佛经看了看,道,“你抄再多的佛经,佛祖也不会来救你的。”
贾子兰不回答。
女帝举着纸张放到蜡烛上点着,看它燃尽,道,“聂珏已经被朕关在大理寺三天了,你心里担不担心?”
贾子兰还是不理。
女帝吹开掉在桌上的纸灰,低首瞪着她道,“聂珏可是因为你关进去的,你竟一点都不在乎吗?”
“陛下何须给微臣强加罪名,聂大人入狱是您的多疑所致,跟微臣有什么相干,”贾子兰道,她的眼睛还是不看她。
女帝说,“你在骗朕。”
贾子兰硬着脖子看她道,“死一个聂珏能不能平息您的怒怨?干脆将微臣一起杀了,多省心!”
女帝提起衣裳半蹲下来,“你服一次软,朕就准你进去看看她。”
贾子兰苦笑着道,“您何必呢,想微臣死,微臣立刻去死,这还不够卑微吗?聂大人若真死在牢里,微臣陪她这条命!”
“你们贾氏祖传的狠心,人活着才有盼头,她是谢中亓的学生,你不想着保她,却一直让朕杀了她,你以为,朕不敢杀她吗?”女帝虚晃一问。
贾子兰看着她的脸,“微臣说她不是谢伯伯的学生您不信,那微臣现在说,她确实是谢伯伯的学生,您去杀啊!”
“你跟朕打什么迷魂阵,想她死,也得经过朕的同意,”女帝道,“她在狱中免不了罪受,你想不想去看她,只要你说出来,朕让童贤送你去。”
贾子兰辨认着她的话,须臾偏头道,“想。”
女帝的脸因这个字阴晦不明,这一刻她看不透跪在地上的人想什么,她不能随意犹疑,因为那狱中关着的人很有可能因她的错判而殒命,死一个聂珏,她想再造一个出来,那大概是不能了。
聂珏又坐了一天的老虎凳,天将黑时,有狱卒带着童贤和贾子兰进来。
“童公公,贾大人,狱中乱得很,你们怎么来了?”
童贤捏着帕子放到凳上,半个屁股挨上那帕子,道,“这种鬼地方,咱家来一趟就怕了,要不是圣人让咱家送贾大人过来,咱家可不干。”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来一个突然想到的小剧场,不好笑大家就将就着笑笑。
聂珏:你信我吗?
杜修彦:我信你。
女帝:你信朕吗?
贾子兰: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婆子坏得很。
第46章 四十六个澹澹
聂珏侧靠着草堆,望向贾子兰,“贾大人。”
她伤势极重,那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动不了,只能微微曲着,贾子兰心里发酸,想抱着她好好安慰,但是场景不允许,有童贤在这里,她什么都显露不出来。
“聂大人,苦了你。”
聂珏自嘲道,“不苦,我这是在历劫呢,劫数过去了,往后就能平平安安。”
牢里各种酸臭味弥漫,童贤捂着鼻子站到了外面,贾子兰走近她,伸手将她脸上的散发绕到耳后,眼里的泪打着转,嘴中道,“本官代圣人过来看你,圣人虽将你关在牢里,但她还是记挂着你的。”
聂珏注视着她的眼眶的泪,无声的叫道,“兰姨……”
“既然见着了聂大人,本官就回去复命了,”贾子兰咽下泪,腾起身道,“聂大人多保重。”
聂珏的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又徒劳的落下,牢中安寂下来,仿佛没来过任何人。
贾子兰和童贤一回宫,女帝便让童贤过来回话。
“你们留的时间不长,”女帝道。
童贤在她的肩膀上揉捏着,观她脸色舒缓,道,“陛下,贾大人和聂大人不相熟的,奴才站在那里就见她们寒暄了两句话,您心里要有个数啊。”
“不像熟吗?”女帝枕着头靠在罗汉床上,“聂珏怎么样了?”
童贤停下手,沾了点精油在指上,给她揉太阳穴,“奴才瞧着挨刑了,小模样惨的,动一下就嘴里嘶嘶喊疼。”
女帝被那精油熏得昏昏入睡,“刘禄胆子不小,背着朕动她,等澹澹的探子回来了,朕要揭了他一层皮。”
“陛下,您真觉得聂大人是那谢中亓的学生吗?”童贤问道。
女帝叹息着道,“听了欧阳钊的一句话就谈虎色变,朕真的是老了。”
童贤手上更加轻柔,直到女帝在那床上沉睡去,他拉过毯子小心的盖好她的身子,便悄悄带上门走了。
连着四天在老虎凳上受刑,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聂珏在第五天就陷入半醒半睡的晕迷状态,她能听到别人在说话,但却无法清醒着跟人对话。
她躺在那堆烂草里,神思四处乱游,一会儿看到谢中亓,一会儿又似回到府里,王婶端着粉蒸肉过来叫她,可她站在原地无法跟去,渐渐的场景又变了,她和一堆乞丐围在一处争抢着人家菜贩子不要的烂菜叶,她有点摸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甩掉菜叶就往落脚地方跑。
“老师!老师!”
她急急冲进破草屋,哪有谢中亓,却是陈善皓舔着一张色脸欲来抱她,“过来老师怀里,老师疼你!”
聂珏大惊,往回便跑,周边环境不断变化,她又回到牢里,耳中似有雷电惊炸,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人往上拖曳,想喊出口竟不得力。
她被人拖了起来,停在了一个地方,有绳索绕住了她的脖子,良晌她被人吊起脖子呼吸不得,她终于在得不到空气中有了点意识。
有人已经等不急要杀了她。
濒死之际,她没力气挣扎了,她默默的想,若黄泉路上能遇到老师,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没能完成重任,她死的不甘,这步棋她下错了,她不该过于自信,认为高氏会无条件信任她。
从方家村的探子在正午时分赶了回来,还带了一个证人,高庭渊等不得听他们细说,匆忙就进了宫。
“陛下,这是去方家村的探子,您先听他打听到的消息,”高庭渊说。
女帝应头。
那探子便据实道,“回禀陛下,据那方家村里的村民讲,聂大人确实是陈善皓的学生,这陈善皓不是个好夫子,村里富裕人家的孩子他便当祖宗一样的捧着,像聂大人这样的小乞儿他便呼喝打骂,聂大人幼时在他课上虽长打盹,但是却比别的孩子要用功的多,下了学之后,就跑到村口的菩萨庙里去借灯学习,还有一事,小的细述不清,就带了这位婆婆回来了,让她来说吧。”
那老婆婆年岁大了,眼睛浑浊一片,望不清大殿上坐着的人,但也悚蝗恭顺的伏在地上,“回陛下,草民是方家村的李氏,那陈善皓不是个好东西,小阿珏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便是陈善皓对她不好,她也从不曾抱怨几分。”
李婆婆哀叹了一声,接着说,“小阿珏长到十五岁,出落得标致水灵,不想那陈善皓竟是个畜生,在一天夜里摸进了小阿珏和她阿翁住的破房子里,企图□□她,要不是她阿翁拼死和陈善皓缠打在一起,使得小阿珏得空跑出去喊人,那这爷俩估计当夜就没了命,村里的汉子赶到时,她阿翁被陈善皓打的就剩一口气吊着,几个汉子绑住了陈善皓将他丢出了村,她阿翁第二夜就去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