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说这事,二十五就走,我爹给我来信了,”周筱妤道。
聂珏玩着手指,说道,“这么早,那陆将军听说要待到二月底才走。”
周筱妤翘起腿,“能跟他比嘛,我们累死累活还吃不饱,他们张张口就有饭吃。”
巴南穷山恶水,确实吃苦的多,聂珏道,“你也要爱惜些自己的身子,毕竟是女儿家。”
周筱妤最不耐烦这些话,“行了,我记下了。”
屋外,瑞禾刚巧经过,她望了一眼,道,“这丫头真要我带走?”
“岂能有假?”聂珏笑了。
周筱妤踌躇了一下,“你如今也不安全,身边总要有个人保护,她天生学武的料,若守在你身边,总有个照应。”
聂珏还是摇头,“我送她走便是要把身边的位置腾出来,这后面必定有人来的,你不用操心我。”
“外面买的人用着哪里放心?你要不然再考虑考虑,”周筱妤替她掂量。
聂珏朝下躺了躺,躲开了阳光,“谁说是外面买的人,就不能是官家赐的人?”
周筱妤惊住,“你从何得知圣人会给你配人?她监视你做什么?”
聂珏憋笑出来,实在觉得她好玩,“这官场上的事说不定,要放心用人,自然就得要放条狗看着才能安心啊。”
周筱妤不傻,她听明白了话,脸色转沉,“阿珏,你想好了,这路不好走。”
聂珏道,“好走的路都被人走完了,我总不能不走路,要走了才知道好不好走。”
周筱妤起了身,对她道,“我劝不了你,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太和殿上那一位,不是什么善人,你若真跟了她,后面我俩便没有这么轻松座谈的时候了。”
她说的话,已属有异心,却彻彻底底是着急了才说出来的,聂珏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还是笑意吟吟,“谁说我要跟她,我有你这样的挚友,为何要去亲近豺狼?”
周筱妤被她哄住了,“我猜不透你想做什么,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人在巴南,不可能时时刻刻顾着你。”
这样的小媳妇样儿若是被萧继庆看到,得震惊,聂珏从容一笑,“我聂珏孤身闯科场都没怕过多少,你太小看我了。”
“聂大人自然是大才女,周某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周筱妤同她取笑。
聂珏笑花了眼,半晌才道,“瑞禾入周家军这事你切记不要外传,你走之前我送她过来,你后几日不要再来我府上。”
周筱妤颔首,她送婢女从军这事可大可小,若被人知晓,没得又是一头烦。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周筱妤拍了两下腿站起来,“我走了。”
旋即打开门,瞧见瑞禾在门口,便勾了一下眉道,“来的正好,你家大人约莫是要跟你说些话。”
瑞禾愣愣得进了屋,里间传来聂珏的声音,“瑞禾。”
“大人,王婶让我来取药碗,”瑞禾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床前。
聂珏温和道,“不忙,我有事要跟你说。”
瑞禾巴巴的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聂珏道,“年前我和你提过一次,想让你进周家军,还记得这事吗?”
瑞禾当然记得,那周小将军来府里这么多回,她便明白大人没有同她说着玩。
“二十五那天,周小将军就要回巴南,到时你便跟她过去吧,”聂珏掀开褥子,走到旁边并排的柜子前,从里面取出已打好的锁子甲,递给她,“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东西或能保你一二。”
瑞禾拿着那锁子甲,鼻尖一酸,眼里的泪涌出来,哭道,“大人,我舍不得您……”
“你若真的不想去,我不逼你,”聂珏擦掉她的泪水,眼里也冒了热。
瑞禾看着她的双目,那里面没有半点虚伪,说出的话是含着真心的,她摇摇头,道,“我答应了大人,就该说到做到。”
聂珏宽慰,她抽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先在上面写了一个夏字,“瑞禾,你既入了周家军,往后便不是我聂府的婢女了,瑞禾二字也不能再作你的名字。”
看她乖巧的点头,聂珏提笔又写出两字,道,“你本姓夏,我取了红旆二字做你的名,你且记着,我送你入军自是盼你能功成名就,但若危及性命,你必须保的自己安康,否则叫我知晓,我便再也不认你了。”
夏红旆默默记下她的话,嗫嚅着问道,“大人,我能给你写信吗?”
聂珏扬眉笑道,“自然可以。”
军中有专门的驿使,信件传送并不是什么难事。
夏红旆的眼睛还是通红的一片,她抱着锁子甲笑起来,“我要时时写信给大人,免得大人以后会忘了我。”
初初十五岁的少女,冲着聂珏笑得明媚又忧伤,纵是她心里万般不舍,也得狠下心。
时间飞逝,二十五日这天来的快。
聂珏着了素袍避过府里的人出了城,周筱妤和夏红旆已等候多时。
“阿珏,此去山高水远,你独自在京,需多加小心,”周筱妤道。
聂珏仰头看她,天还未升温,她披着麾衣,长发只用缎带高高扎起,那把洗鹿刀背在身后,一如来时爽利,“莫说我,且走吧。”
“絮絮叨叨到何时?还不跟上来!”萧继庆打着马绕了个弯,从前头绕到随行军尾后,催促着周筱妤。
“来了,”周筱妤扬起鞭子一抽,身下马如飞驰的箭奔出去,她转头喊还停在那儿的夏红旆,“红旆,走了!”
夏红旆徐徐调转马头,她才学了几天骑术,还不熟练,又回过身对聂珏道,“大人,我走了。”
聂珏笑了笑,抬手与她作别,“保重。”
夏红旆高喝一声驾,追了上去,马儿带起尘沙掩住了离时的愁,聂珏远远见她抬起袖摆往脸上擦,胸腔微恸,最是别离焦人愁啊。
作者有话要说:红旆出自力尽路傍行不得,广张红旆是何人。——古诗《叹征人》,作者为古代诗人高骈.
第19章 十九个澹澹
夏红旆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聂珏官微,突然消失一个侍女,实在太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王婶和骁骁惦叨,聂珏只跟他们说她家去了,惹得王婶好一阵伤心,骁骁没几天便跟没事人似的。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在民间意味着春耕开始了,农事活动都要准备起来,而对于朝廷来说,亦是大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女帝都要登姑苏台,姑苏台坐落于江都,随行伴驾的臣子有万人。
女帝亲降姑苏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农活祈福,民间有一俗语,叫,“皇娘送饭,御驾亲耕”,古来皇帝每逢二月二都会登姑苏台,演练耕种,文武百官亦要亲耕田地。
之所以要亲自耕种是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解百姓疾苦,避免平时耽于安乐,二是让百姓感受到帝王贤德,能与民同乐,也可与民共苦。
女帝一行到达凤泉宫比登姑苏台的日子早了两天,凤泉宫是姑苏台附近的行宫,其名凤泉,原是该行宫中有一汪泉。
大齐讲究风水,朝廷专设钦天监替皇家勘察占卜算卦,纵使造屋修路都会提前推演吉灾。
凤泉宫中那眼泉,便是钦天监选址在此造行宫的原因,泉就是脉,龙脉在此,帝王的行宫坐落自然逃不了,这眼泉还有一个稀奇的,江都是大齐最先进入春天的地方,但它在这个时节不会涌动,多是冰冻,人可以在上面行走,可谓一奇景。
聂珏被安排在行宫西南角,她此次只带了一个九儿,九儿性格恬静,手脚麻利,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带她更放心。
当天晚上,因着没什么事,当地的刺史怕女帝烦闷,特意备了戏班子解闷。
江都靠近南边,那些伶人个个吴侬软语,燕京则往北,在燕京呆习惯的,乍然听着小调,多起了瞌睡。
女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从前还在闺中时,父兄的生意在江都这一带遍布,常常有机会过来玩,对这种江南小调兴味足,待到月上中天,方才放了众人回去歇息。
聂珏也是困极,进到房里稍作洗漱便倒床就睡了,直到后半夜渴醒,叫了九儿出去烧水。
她坐在床头等了很久,九儿竟没回来,一时担心便穿了轻裘出去寻人。
凤泉宫里的路,聂珏不熟悉,她转了许久都没找到膳房,想着九儿可能回去了,便索性原路返回,可她往回走,就突的想笑,自己也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