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卞婃早上刚进学校,就看见一堆人围在公告栏前。
里三层外三层,叠得水泄不通,个个都伸长着脖子探头探脑的往前挤;后边被挡着的人则不断拍着前边人的肩膀,唾沫横飞着大声询问着事情原委。
有些从前排好容易挤出来的人三两个聚在一起说得津津乐道,远远看到卞婃都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脸孔。
卞婃慢着步子了过去,也不挤也不问,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最后边,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发现了卞婃,一个靠一个的咬着耳朵,手指头一个接一个的戳过去,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噤了声,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卞婃。
这些人的眼神炙热又猜疑,带着匪夷所思的愉悦;但他们同时又怕着畏惧着,明明闭着嘴巴,但眼睛里的八卦却好似开了天窗般的堂而皇之的就飞了出来;这些人往两边退让着,给卞婃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儿。
当卞婃走到跟前时,才知道为何所有人的反应都那么的激烈。
她擎着冷笑,伸出手指挑起了其中一张贴得牢固的照片:里边的她和陈措站在科室门口,墙上的牌子分明写得是“妇产科”三个大字。她的视线再往旁边偏了偏,就看到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有关她的罪状。
诸如未婚先孕,败坏风气的字眼比比皆是。
卞婃利落的扯下了那张照片,没有愤怒,没有羞愧,更没有慌不择神,她还是迈着来时那般坚毅的步子走出了包围圈,冷清至极的眼眸环顾一周,将每一张包藏着不怀好意的脸都掀到了地上,用她始终高昂着的下颌狠狠地碾了过去。
待卞婃走远了许久,才有蚊蝇般的议论声孱弱的飘散出来。
卞婃刚坐到座位上,手机就响起了震动,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盛航的来电,她直接掐断了电话,但那头又不死心的再度打来,卞婃没法子,接通电话后低声问道:“什么事。”
话音刚落,卞婃就听到了听筒内和身后同时响起了拖长尾调的慵懒声线。
“阿婃。”
卞婃一回头,就看到了扒在窗户框上拿着手机的盛航。
盛航慢条斯理的掐断了通话,就这么捏着手机同卞婃四目相对的笑了起来。周遭人被他脸上邪气的笑容给吓得一哆嗦,连脖子都缩回去了好些,皆是大气不敢出的看着卞婃要怎么应对。
卞婃本是一脸狐疑,却也逐渐笑了出来。
旁边的人看得真切,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奇怪极了。
就在大家猜测会不会有什么好戏可看的时候,卞婃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照片墙,她用两根指头夹着那薄薄的一张,在盛航的注视下微微一松力,任那照片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飘落下去,半途坠机般的扑在了桌面上。
卞婃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踩在自己的椅子上借了力,弓着腰直接从大开着的窗户翻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扑在了盛航的背上,走廊上来往的人不在少数,都被卞婃这一处惊了一跳,但他们更为震惊的是盛航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心甘情愿的托住卞婃,兜着她转了两圈而后才将她稳稳的放了下来。
盛航搭着卞婃的肩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亮光。
“现在去哪儿!”
“准备准备,好陪搭戏台的人唱一出。”
卞婃此时窝坐在监控室的转椅里,看着大屏幕里定格住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为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盛航揣着手坐在桌子上,晃着腿饶有兴趣的看着卞婃,“这可是老熟人了,打算怎么办。”
“这个蠢货,成天没事找事。”卞婃呲着牙骂了一句。而后活动起有些酸痛的后脖颈,张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搭着座椅扶手,高高的翘起了腿。
“需要我帮忙吗?”盛航极为热心的主动问道。
卞婃转了转手上的寝室钥匙,昂着脖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踩只臭虫,你出马就是大材小用了。”说着便极不情愿的从舒舒服服的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的站起身来。
“她不是想登台唱戏嘛,那我得成全啊。”卞婃都走到了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刹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对盛航挑起了一抹笑,“最后麻烦你一件事儿,监控拷贝一份发我呗,谢了。”
盛航比了个“OK”的手势,便目送着卞婃走出了监控室。他侧过脸来敲了敲监控屏幕上的那个人,故意夸张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抱着胳膊好好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自己便笑出了声。
“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一个声音冷不丁的传到了卞婃的耳朵里,话里的嘲讽意味分明。她慢吞吞的睁开眯着的眼睛,看着面前挡住光线的林序安,咧嘴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依旧闲散着靠在座位上,偏过头将一口烟吐在了阳光里。
林序安也不恼,直接挨着卞婃坐了下来,继续跟她搭话,“还是真有其事,觉得自己理亏,就这么躲在这里借烟消愁,不敢回去面对其他人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啊。”卞婃夹着香烟,偏过脸来注视着一脸得意洋洋的林序安,故意嘟着嘴,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一双清冽的眸子眨巴两下,水光潋滟似的透着光。
林序安以为卞婃是被戳中了伤心处,挂在嘴边的笑还没来得及完全扬上去,就听到卞婃慢悠悠的开了口,“那还真是难为你了,林少爷。哪怕我这样的人,你先前都得那么不要脸面的上赶着来巴结。”
卞婃说得字字见血,末了还不忘惋惜般的啧了啧舌。
林序安禁不住激将,满脸愤怒的站起身来,直直指着卞婃的鼻尖硬是一句脏话也没憋出来,从小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法说出那些腌臜话,单纯的心思更是没法囫囵出什么阴阳怪气,方才的那些便已经是鹦鹉学舌般的最甚了。
“小少爷,没坏心是好的,但若是太过单纯,那就是你人傻活该被人牵着走了。都这么大人了,别听风就是雨,好的坏的都分不清,就不要学人挖苦了。”卞婃吊着双狭长的眼睛,妖精般的笑着,“还有,你刚才坐的位置我踩过,不好意思啊。”
卞婃意有所指的晃了晃自己沾得满是泥灰的鞋子,眼看着林序安气急败坏的拍着裤子后边的灰尘,小孩子似的气鼓鼓的就走了。
她仰躺着靠回椅背上,眯着眸子看悬在遮阳棚沿边上的那束阳光,还未感受到刺目感,就被忽然而来的乌云遮住了全部,只留下一片阴沉到头的天空压在卞婃的头顶上,沉得压抑。
好像要下雨了。
中午放学时,卞婃罕见地回了一趟寝室,半途上见了一面井子,他固是不用操心能办事的好手,将东西交到卞婃手上的时候,笑嘻嘻地也不邀功也不喊累,只问了一句“嫂子的事儿办齐全了不,还需要找些人来吗?”
卞婃道了谢后托井子给陈措捎了句话。
井子虽没明白意思,但还是一口应下,滴溜溜地就窜走了。
卞婃回到寝室后换了套利落的衣服,又给自己梳了个高马尾,而后将一应东西都封在了文件袋里,便捏在手里出了寝室门。
她算好的时间,晃晃悠悠走到教室里还差十分钟上课,班里的人都来了七七八八,因为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大家都吃透了数学老师的阴晴不定的脾气,没什么事儿的都不再往外边蹿,防止回来迟了撞枪口上讨骂。
好巧不巧的,姜会雯此刻正在眉飞色舞的叙述着早上的乐趣事,还是那么老套的开头,“我听我朋友说”选着卞婃没来的时间放开了声音好好出心里头的恶气,吸引了周围一圈人凝神屏气的听着。
卞婃在窗户口停了一下,将手里的文件袋子甩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而后悄无声息的从班级后门绕进教室,她掰了掰手指关节便直奔姜会雯的身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揪住了姜会雯精心打理过的长发。
姜会雯痛得惨叫一声。
卞婃抬脚踹翻了姜会雯坐着的板凳,提着头发将她揪起来,任她重心不稳的来回扭动着,却为了迁就疼痛的头皮不得不夹着膝盖屈身站着,卞婃对她杀猪般的叫痛声充耳不闻,就这么扯着拽着碰歪了一片的书桌椅子,到了教室的后面。
姜会雯被牢牢压在墙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卞婃攒足力气扇过来的耳光子给刮懵了,她凸着眼珠子瞪向卞婃,一声尖利的哭音刚刚冒了头,就又被卞婃快且准的几轮耳光给扇得散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