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措静静地听着。
“听起来很好对吧。”卞婃突兀的停顿了一下,她笑得很哀愁,明明表意轻快,但尾调拖得冗长低沉,像是曲悲歌,“我问过医生了,这些药会有副作用。很强的副作用。”
她说到这里,倏得坐起身来看着陈措,就那么呆呆的看着。
陈措看着眼底挣扎之色愈浓的卞婃,轻叹了一声,便将她环进了怀抱里,他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安慰卞婃,他也能感觉到卞婃在艰难的敞开心扉,就像是剥离洋葱一般,她还没能拨开到最里面,所以他希望自己的怀抱能给予卞婃哪怕一丝的安慰都好。
卞婃将脑袋深深埋在陈措的胸口上,说话声音小小的,闷闷的,缓缓的,但她在尽力表达得清楚,“服用后会出现剧烈的手抖,厌食,视线模糊,脱发,甚至无端发胖等症状,但这相比于病症原有的精神摧毁,这些副作用是能忍受的。而且帕罗西汀,是很有效果的药,服用之后立刻就有缓解,但不能停药。”
她复述着医生的话,却字字没有讲到重点。
卞婃这时候昂起脸来,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就那么直截了当的环上了陈措的脖颈,肩膀轻颤,脊背挺直,衣服领子有些宽大,陈措能看到卞婃脖颈后方突出的宛如一颗颗精致小纽扣的脊骨形状。
怎么能这么瘦。陈措环住卞婃盈盈一握的腰肢,默默叹息着。
“如果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还没有准备好,没关系的。”陈措一边为卞婃整理着蓬乱的长发一边开导她,鼻间偶然间嗅到卞婃身上那股不知名的淡香,又看到她衣服领口下泄露的肌肤,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衣服提拉好。
卞婃搂着陈措,怎么都不肯撒手,只要陈措稍微动作一下,她便执拗的用侧脸在陈措的颈间大力的蹭上几下,而后便搂得比先前要更紧了些。
陈措对此感到手足无措,但姿势变扭导致的酸痛时刻在挑战着他的耐力,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卞婃猝不及防的先松开了手。
她早已停止了哭泣,自顾自的伸长手臂抽了几张纸巾,响响亮亮大大方方的拧了几次鼻涕,又将脸上未干的泪痕给擦拭干净,而后便重新转向一脸诧异的陈措,在他微微震惊的眼神里挑起了嘴角。
“阿措,我想亲亲你。”卞婃根本没有给陈措反应的机会便一把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她如同猫儿般的弓起后背,张牙舞爪般的同陈措唇齿相抵,无所顾忌的宣泄着她莫名而来的热情,在换气的短暂间隙内媚眼如丝的盯着陈措的瞳孔。
笑得张扬又狡黠。
陈措的手托在卞婃的脑后,一把将她按了下来。
重又开始新一轮的呼吸相渡。
当卞婃气喘吁吁趴在陈措胸口处时,她一边拿指尖隔着衣料划着圈,一边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带到耳后,随即有些急促的开口说道:“你也看到了吧,我就是会这样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反复无常。除非我自己愿意,不然没人能把我从那混混沌沌的思绪里揪出来。”
陈措被她撩拨得难受,一把捉住卞婃还在乱动作的手指尖,垂眸看向脸色微红的卞婃,不经意间就发现她微微张口,探出舌尖在水光潋滟的下唇上快速扫过,陈措的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了一次,脸上的好容易褪去的温度又再度升了起来,他干咳一声,连忙瞥开了目光。
“其实我觉得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我还活着,还能感知,还能爱。与其指望着并不一定有效果的药物,倒不如就不要产生那种折磨人的依赖性,把自己唯余的热情度都消磨光了。”卞婃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措并不赞同卞婃这种消极的态度,他刚想开口,就被卞婃一根指头截住了所有的话头,“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好了,我问过医生了,他说我的躁郁症只是轻度,如果个人倾向选择心理咨询的话,也是可以尝试的。”
卞婃往上挪了挪,捧着陈措的脸同他碰了碰鼻尖,“放心好了,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舍得有事儿的。陈措,我可告诉你啊,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陈措忽然凑上去,在卞婃的唇上响亮的啄了一下。
卞婃愣了好一会儿,才面色爆红的挑着指尖在他胸口上用力的戳了一下,同时吊着嗓子拖着音笑骂道:“死鬼!”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搂抱间又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不论我三十岁,五十岁,七十八十岁会是什么样子,你都得牢牢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我最美最动人的样子。”卞婃咬着陈措的耳垂,将浓重的喘息和热气呼进了他的耳廓内,恶狠狠的威胁陈措。
卞婃对自己苛求无比,所以她坚决不能接受药物治疗,她决不能忍受自己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因为副作用变得肥胖,丑陋,食欲不振,性情大变,甚至成为依赖药物的疯子,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
她无条件的信任陈措,她相信陈措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类,但她不想让时光和生活蹉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也深爱着陈措,所以便不能让一个麻烦的自己赖上陈措一辈子,拖累着他永无宁日。
卞婃知道自己这种心态是不大积极的,但她愿意为了陈措去尝试药物以外的所有疗法;但她也希望自己不要在原有的病痛上再添伤患和悲哀,即便有时候会很难,但她无比强烈的在求生,
也在憧憬着与陈措一同奔向未来。
世上不幸千千万万,卞婃自认为只感受过万分之几,那就是幸运的。
能跟陈措在一起,就是更幸运的。
医生当时也是这么告诉卞婃的。
你有一个这样好的男朋友,真的很幸运,也让人很羡慕。
手机的震动声坚持不懈的响着,卞婃好容易探出一只手在茶几上摸索着拿到了手机,一边咯咯笑着躲开陈措的亲吻,一边将仍然亮着的屏幕举到了跟前,眯着眼睛去看未接来电的备注名称。
“已经不响了,等会儿再看。”陈措迫不及待的揽住卞婃的腰肢将她从沙发边沿重新拉回了自己的身下,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卞婃,看她的关注点仍在手机上,便像只大狗狗似的用头去顶卞婃手里的手机。
“是盛航打来的电话。” 卞婃堪堪护住摇摇欲坠的手机。
陈措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黑了整张脸,坐起身后便远远的缩到了沙发的另一边,揣着手独自生起了闷气。卞婃见他这幅模样,哭笑不得,她伸直腿点了点陈措的小腿,便见他还是同尊大佛般定在那里无动于衷。
“好啦,别吃醋啦。盛航约我明天去射箭场。”卞婃凑过去搂住陈措的肩膀,耐心的哄他。陈措闻言冷哼一声,瞧都不忘卞婃那边瞧,一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架势。
“他还让你一起去。”卞婃的这句话成功吸引了陈措的注意力。
陈措同卞婃大眼瞪小眼,满脸的不相信。
“他这抽的什么风。”
卞婃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表示不知道,不清楚。
“他电灯泡还没当够?”陈措想了半晌,也只得出这么一个不确定的结论。
第二天陈措在射箭场见到盛航的时候不由地抽了抽嘴角,盛航这身行头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从头到脚闪闪发亮,手表上折射出来的金光更是晃得人眼睛疼,陈措觉得此刻昂着下颌一脸锐意傲气的盛航像极了烧得锃亮的电灯泡。
卞婃有教练教着,玩得不亦乐乎,剩下不怎么感兴趣的陈措和已经玩腻歪的盛航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四目相对。一个看着手机,一个喝着可乐,虽都是有事忙,但心思怎么都分出了一大半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两个人暗自较着劲。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陈措先开了口,“谢谢你,阿婃难得这么开心。还有上次在宝利的事情,不好意思。”盛航举着饮料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转过脸看着陈措,脸上是臭屁又自大的表情,“我当是多大点事儿呢,阿婃开心就好啦。虽然我讨厌你,但老话说得好,爱屋及乌嘛。”
陈措没想到盛航会承认得这么直接,话语听起来虽是随性轻松,但当他看向盛航的时候,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划而过的落寞。
“陈措,我们暂时合作一次,怎么样。”盛航在平板上点开一份资料,推到了陈措面前,脸上的笑容神秘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