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闻嘉言就不再挣扎了,连带着眼神也迷离起来。
他自觉地接过东西,开始大口的吸食着。
秦原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而后就靠回沙发上,昂着下颌抽出一支气弹。
他递向盛航。
盛航接了过来,却没有自己用。
秦原自己续上一支,自顾自的对着吸气。
他吸得凶猛,眉头紧皱,眼神却飘忽且欢愉。
没一会儿,包间里的人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态:秦原少有的安静半躺在沙发上,舒畅得连眼皮子都不愿抬起来太多,嘴角挂着笑,好似进入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伤感的梦境里,全身心都散着惬意;剩下的人则开始莫名的傻笑,时不时的再摸过来吸几口。
整个包厢里,死寂一般,不似仙境,似鬼蜮。
卞婃只看到盛航走到了她的身边,手里攥着的气弹像是杀人的刀具。
淬着毒光。
“拿开。”
卞婃咬紧牙关,瞥了一眼盛航贴在她脸颊上的金属罐子。
盛航只是在笑,并没有听她的。
那冰凉的外壳激得卞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扣紧手指,不让自己有一丝的颤抖。
“不试试吗?好东西呐。”盛航慢悠悠的说道。
卞婃的眼神从盛航脸上瞥过,唇齿间泄出一声冷笑。
“那你为什么不先试试看呢?”
盛航用他那双沉黑的眼睛盯着卞婃,良久才露出笑容。
“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小东西。”盛航一只手撑在卞婃耳边的墙上,将手里的气弹随意丢在了脚边,晃着手指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不过我可真的没诓你,这确实是好东西。吸上几口,什么痛苦都没有了,任何的烦恼你也不会记得了。”盛航接着说道。
卞婃环顾了一圈,这才带着笑意开口,“总有醒的时候吧,醒了以后呢?不还是痛苦烦恼嘛,一时的逃避有什么用呢?”
盛航没想到卞婃会这么说,但还是接上了她的话头,“人生在世,哪有过什么纯粹的快意呢,当然是能享受一刻是一刻。就算是假的,暂时的,他们也很快乐啊。”
他扬着下巴点了点躺成一片的早已神志不清的人。
“人活在这肮脏的世上,就不会感知到快乐。如果不想要痛苦,那就死去,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这么多要顾及的了。”卞婃不屑一顾。
盛航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吐出字词来。
“阿婃,你可真让我惊喜。”
“如果你们都觉得痛苦,都要靠这些东西,那我们,岂不是要痛死了?”卞婃索性靠在墙上,将这句话如轻烟般吐进了越发甜腻的空气里。
轻轻巧巧的,毫不费力气的。
却是从她那破败的内里抠挖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皮肉的。
沾着流过眼泪的咸涩。
与这气里的甜味和冰凉截然相反。
“那这就由不得你了。”
盛航微微一笑,便扯着卞婃往那堆所剩无几的气弹边走去。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从外边踹开。
卞婃还没辨认清楚来人是谁,拉着她胳膊的盛航就被一记勾拳给掀翻在地。
而后她的手腕就被换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那双手的温度,她很熟悉。
第二十一章
是陈措。
卞婃抬着头,只能从那些发丝底下隐约看到那双眼睛。
但她只要一眼,就能辨出。
陈措的脸庞眉宇生得好,眼睛生得更好。
摄人心魂的两粒瞳仁里有无尽的黑翻涌其中,阴诡无常,是荒芜戈壁里的苍色盐湖,是黄沙漫天无人区里的蜿蜒石骨,也是碧色连天山顶上的烽火石楼。
苍凉而又坚毅。
草原狼奔,高空鹰瞰。
不带一点温情,就好比冰霜不遇烈阳。
他的眼眸,此刻格外的冷。
“你们是疯了吧,敢在这里吸笑气。”陈措看着盛航,咬紧了后槽牙。
盛航坐起身来,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流出来的鼻血,笑得前仰后合,“有什么不敢的,这东西,充其量就算个危险化学品,警察来了都没法逮我们进局子。”
陈措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头警笛大作,混乱一片。
他脸色难看,没再管盛航,拉着卞婃就快速穿过了外边的走廊。
卞婃的手腕被扯得生疼,但她只会迈开腿,跟着陈措挤过人群。
她觉得这像极了一场盛大的逃亡。
就如从前每一次那样,都有陈措拉着她一起出逃。
他们又来到了上回的员工休息室内,陈措来不及细问卞婃,直接将她按坐在了沙发上,匆匆丢下一句话“别出去,等我回来”就如风般出了门。
陈措直接赶到了酒吧的监控室。
抓着负责人的衣领就吼道:“快点!2014包厢的监控画面备份!”
他沉沉的喘着气,一颗急跳的心脏在听到负责人磕磕巴巴的解释后沉到了底点。
他以为自己够快的,却没想到那个人出手更加雷霆速度。
“措,措哥,没了,都没了,九爷的人来删了个干净。”负责人举着双手一副投降的模样,生怕自己在陈措手底下有个好歹。
陈措这时候才缓缓恢复冷静,他松开负责人的领子,一下坐在了转椅里。
就在这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井子推门而入。
“哎呦,措哥,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陈措没有搭理他。
井子咽了口唾沫,“措哥,九爷找,就现在。”
陈措冷下了一张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陈措问道。
“九爷差人让我来这儿找你来的。”井子一脸莫名其妙。
陈措僵硬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谁说那人老了。
耳力比谁都好,风声吹一响就知道是哪儿过来的。
陈措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九爷面前站了有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有几十分钟,他不知道,无法估算,只能尽力稳住脚下,更加沉住气的等下去。
这个被众人称为九爷的人,其实没那么老,中年,微胖,甚至是和蔼的。
九爷坐在沙发上,正专心看护着炉子上腾着热气的茶壶。
茶水沸腾,翻滚着浇在炭火上,升起了一阵阵的烟雾。
良久,九爷才开了腔。
“沉不住气了?”
嗓音低沉浑厚,像是磬钟。
陈措神色一峻,迅速颔首。
“没有。”
九爷提起茶壶,将开水冲进茶杯内,茶叶迅速打着旋飘了起来。
“那这么着急去监控室是要做什么。”
“盛航那群人在包厢里吸笑气,监控视频是证据。”陈措不敢撒谎。
九爷好像是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你这次打算跟警察打交道?”
陈措赶忙摇头。
九爷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
“你最近不像以前那么冷静了,做事也冲动。当初入行,我怎么同你说的,管该管的,不理不该管的。年轻人,转头就忘了啊。”九爷看了陈措一眼。
陈措始终没敢抬头,他的思绪疯狂翻转着,在心里头默默算计着九爷到底知道了什么,或者是还有什么是他暂时没想知道的。
“怎么不说话了?”九爷抿了一口清茶,等那又漂飞的叶子再沉下去。
陈措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将心里头的疑惑讲出来。
九爷最讨厌旁人跟他撒谎。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但他们在宝利吸笑气,绝不能纵容。”陈措如实说。
九爷听完这句话,突然就笑了。
“这才像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骨子脾性里的倔气。我问你,这些半大的学生仔为什么只来宝利胡作非为?”九爷这时候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茶盘碰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陈措摇头。
这不是他惯常的动作,但他明白,这时候,他只能摇头。
有时候人太着急显露聪明,并不是明智之举。
“你也知道出了事要去调监控,你以为他们作乱这么些日子,宝利这边能什么都不知道?能什么都不同我汇报?”九爷乐呵了。
陈措的心更加沉,他还是没有回答。
虽然此时的他已经有了答案。
“咱们这个行当,不像那些后生仔,是要讲规矩的,讲道义的。不亏不欠,但是再光明磊落,始终还是见不得光的,那些腌臜事儿,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些学生仔的事儿,你别再管了,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