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闻嘉言的执迷不悟,嘲讽自己的一厢情愿。
闻嘉言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想回头的冲动。
“好啊,那就到这里吧,往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卞婃说道。
闻嘉言知道,这一瞬间,他永远失去了这个好朋友。
卞婃在闻嘉言走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去,陈措什么也没说,静静的跟在她后边,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也快,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不用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卞婃停下来闷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帮他,你喜欢他?”陈措很是突然的问道。
卞婃觉得有些好笑,“才不是,我跟他是朋友关系。陈措,别把爱情看这么重,也别把友情看这么轻。”
“他是那段时间里唯一肯跟我正常相处的人。”
卞婃自顾自的说下去。
“那时候我是转学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所有人都不搭理我。只有闻嘉言,主动帮我捡了课本,还跟我打了招呼。下课之后他就成了我的同桌,是他主动跟老师要求换的。”
“我根本没想太多,本能就很回避。但他丝毫不介意,一直那么热情,那么善意,最后我们成了很要好的同学,同桌,朋友,或者说是,兄弟?”
卞婃在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有些不确定,尾调微微上扬。
是兄弟吗?
感觉更像是家人的感觉。
陈措不知什么时候缓步走到了卞婃身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男孩,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他们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是那种拉钩要相伴一辈子的好朋友。然后小男孩有一天出了事情,小女孩不相信他,选择不告而别,从次杳无音讯。”
卞婃听得背脊发凉。
她有些心惊。
不,准确说,应该是心虚。
她太明白陈措这个故事里的小女孩是谁了。
“你知道吗,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是不需要光明的,但是如果见过一次,那就永远都忘不掉了。”陈措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
卞婃迅速的用眼风扫了陈措一眼,看不清表情。
“人会贪心,会奢求。”
他将这句话咬得极重。
“没有人会永远对你好。总会有分别,有时候是时间助推,有时候是人心作怪。那么没有预兆,没有缘由,就离开了你的生活,也许她不觉得,可是她带走的不仅仅是原来的那束光,还将人亲手推进了万丈深渊里。”
听到这里,卞婃感到有些窒息。
就好似胸口被拳头闷闷的捶打过,苦涩的隐隐作痛。
“所以呢。”卞婃开始害怕了,跟之前的那种恐惧是两码事。
陈措动了动脚尖,“所以,别明知故问,你是个聪明人。”
“你根本就不懂,陈措。”
卞婃不知道五年的时间到底带给了陈措什么。
让他变得这么薄情寡义,冷血至极。
其实不是他的问题,是卞婃不断地让自己相信这个妄断的结论。
这样她想此刻开始逃离陈措的心,才不会动摇。
她怕了。
为当年软弱的自己所做的错误决定,十八岁的卞婃要开始偿还了。
“陈措,其实我们的相遇就是个意外,就好像两条曲线,偶然相交了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你看,都快要零点了,我觉得这些都像个梦,现在要过新的一天了,我们该醒了。”
卞婃刻意背过身,指向了钟楼上的那个巨大的时钟。
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当她转头时,身后已经不见陈措了。
卞婃在零点的钟声里暗自苦笑。
十八岁的卞婃,跟十三岁的卞婃一样,因为恐惧,决绝的推开了陈措。
卞婃没再见到过陈措。
他就像是一阵风,吹开了些蒙在心上的尘,说走就走。
她也没再走过浮生在的那条街。
就怕应了那句诗: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真的好似一场梦,如果不是手机里静静躺着的那个号码,可能毫无证明。
现在她梦醒了,就该面对现实了。
卞婃又恢复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处境,还是会被来来往往的目光窥伺,还是会被乱扔作业本,还是会有流言蜚语绕着她打转,但她突然就没了从前的那股子拼劲,皆是随着去了。
像个没魂灵的木偶人。
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困顿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经常缄默的看着窗外就是一下午。
徒留躯壳,内里早已风干透彻。
老李为此有找过她,但无精打采的卞婃显得乖巧且无辜,他除了叹气就还是叹气,最后无可奈何的说了一遭不痛不痒的话,就打发卞婃回去了。
卞婃将这些归为了脱敏症结。
从略微跻身人潮到孤独出走,从寡言少语到无声沉默,从人世间回到心里边,总得像是过敏后的治愈历程,要有个不应期来逐渐适应。
习惯了,那就是要好了。
已经三天了。
闻嘉言会准时来上课,下课放学就消失得无隐无踪。卞婃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但她能看到闻嘉言脸上的伤在一天天的愈合。
说明境遇在慢慢变好。
卞婃也是凡人,她也逃不开用表象去断言的弊端。
盛航和秦原也好似退出了她的生活。
卞婃以为生活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但她又错了。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好久不见啊,卞婃同学。”她在经过走廊转角的时候被这么一句话震住了。
第十三章
卞婃听着这熟悉的话语,还有这熟悉的声音。
一转头,就是秦原那张阴郁的脸孔。
带着十分的不耐烦居高临下的看着卞婃。
她是想要扯出一个微笑的,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的慌张和面如死灰。
秦原很满意的看着偶尔经过的一两个学生垂着头快速跑过,他又往卞婃的方向逼近了几步,彻底将她困在了墙壁的角落内。
卞婃忽然有一种没落的宿命感。
第一次是那个男生,第二次是闻嘉言,现在就换做了自己。
她是逃不掉的。
“你有什么事儿吗?”卞婃将背又挺直了些,好似贴在墙上的一张单薄的纸片。她往四周看了看,有些奇怪。
今天秦原竟是一个人来的。
秦原的手臂半撑在墙面上,无形中将卞婃困在了这狭小的一隅内,“找谁呢,找盛航吗?”他不紧不慢的问道。
卞婃一僵,拉着嘴角没有立刻回答。
当秦原的巴掌一下一下拍在卞婃的右边脸颊上的时候,她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比盛航还要恶劣的人渣,那清脆的声音带着羞辱意味的从她的耳骨传导到耳蜗内,震得她那一边的脸发麻发烫。
她偏头躲开,秦原的巴掌落了个空。
卞婃的眼神冰冷淡漠,侧着脸望着秦原,只看到他眉峰一压,舌尖弹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单音,那悬在半空中的巴掌就握成了拳头,高高举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往卞婃的侧脸招呼过来。
她下意识的想紧闭眼睛,却在瞬时间靠在了墙上,睁大了眼睛。
看着那拳头后边暴怒的一张脸,还有那带着劲风的拳头。
可能会疼吧。
卞婃在她认为的最后一秒都在可惜,遗憾再不会有陈措的出现。
突然间,她就明白了些,这儿是市一中,陈措再是通天本事,他都只能在这高立的校门外张望自己,亦或者是尽可能的跟自己寸步不离。
余下的,看不到的,都得是自己打落牙齿混着血往里咽。
要么是奋起反抗,要么是冷眼旁观,要么是备受欺凌。
此阶段生存的三种法则。
那预想的巨大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卞婃眼睁睁的看到有人截住了秦原的拳头,她吐着急促的呼吸,在秦原侧身让开的时候,才看到了他身后的盛航。
“这是怎么了。”盛航冷着一张脸,却还要装出轻松愉悦的语气,尽量心平气和的与秦原对峙着。秦原冷哼一声,大力的甩开了盛航的手。
“她那眼神,看得真让人不舒服。”秦原自负的咧起嘴角,吐出了一句话。
卞婃只觉得好笑,但她暂且还不想再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少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