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泽把手伸过去,另一只手抓住岛崎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原来是条手链,岛崎想。
岛崎从来不戴任何配饰,因为他看不到,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在人的身上是什么样子。应该会让人更好看吧,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何况戴着手链的是他的小猫,他更想看了。
“我真的特别想看你。”岛崎握着花泽细细的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逛了一天,花泽出了汗,凑近能闻到很淡的气味,这味道让岛崎觉得安心。
一个双方都约定好要杀他的人身上散发的味道,让他安心。
岛崎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疯子也不一定。
和疯狂对立的是什么呢?是正常吗?那些在购物广场来来往往,挑拣着最新鲜的食物,和身旁的家人谈论无关痛痒的话题的普通人,他们一定是正常的吧。可是,从一开始岛崎的人生轨迹就出了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抵达过“正常”。
出生就伴随的黑暗,素未蒙面的父母,还有朋友折断的颈骨摸在手里的触感,以及无数人咽气时的呜咽。
这正常吗?岛崎想。然而,就算不正常,它们也确确实实地构成了他呀。
“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张脸,谁都有。”花泽依偎在他怀里,说这话时脸色没有任何表情。
他觉得岛崎看不见真是一件好事。
“你好像很讨厌自己的相貌。”岛崎用手指描摹花泽的脸:眼睛很大,睫毛也浓密,鼻子小巧高挺,配上同样小巧的柔软的唇。
吻起来像化在舌尖的慕斯蛋糕。
岛崎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一张脸。他从未看过他人的样子,自然无从比较。但他知道,花泽的样子在正常人的眼中一定非常好看,就像自己一样。
“你喜欢自己的脸吗?”花泽问。
“喜欢。因为很便利。”
女人们会因为这张脸神魂颠倒,轻易被他套出有用的情报,或者作为他的掩护让他顺利出入他想出入的地方。
和花泽相遇的宴会,就是他勾引了一个有地位的女人而得以混进去的。对方疲于应付想要结交她的权贵,注意到岛崎招蜂引蝶也走不开,只能又气又恼,脸上还要保持体面人的笑,和绊住她的人周旋。
“你不在意那些女人怎么看你吗?不觉得恶心吗?”
“怎么看我?当然是把我当成取乐的玩物,用来调剂生活啦。难不成她们还会真的爱我呀。”岛崎呵呵笑,和他假笑时不一样,似乎是的确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些出身名门的女人,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她们早就像货品一样被决定好和哪一个同样身不由己的男人缔结婚姻契约,以便巩固两个家族的地位了。”
“所以,她们需要取乐。需要像我这样看着顺眼,又有点可怜的男人。给予我一点廉价的爱慕的高尚感会让她们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花泽愣愣看着他,咀嚼他说的每一个字。
岛崎的观点说服了他。那些迷恋猫科人类的家伙亦是如此,滋生他们恋慕感情的并不只有单纯的性欲,更多的是他们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掌控弱者的优越感。他们对猫科人类的爱,绝不是源自于后者值得被爱,而是高高在上权力下傲慢的施舍。
可悲的是,他们也不是绝对的权利拥有者。就像那些女人爱慕岛崎一样,他让她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无助和弱小。
“那你还乐此不疲?”花泽闷闷道。
“当然咯,利用是相互的嘛。我也从她们身上得到了相应的乐趣。”
“下流。”
“觉得我下流,是因为你把我的话理解成了下流的意思。”岛崎环紧双臂,吻他头顶细碎的发,一下一下的啄,又用唇抿起他的发丝。
少年头上的绷带回来路上去地下诊所换过了,伤口愈合得很快,是猫科人类比人类更优秀的新陈代谢在发挥作用。岛崎绕开被包裹起来的地方,从额发吻到顶心,又含住颤抖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我下流?”被亲吻的人问道,这一刻他的确在想非常下流的事情。脑袋被弄得痒痒的,这样的亲昵他已不再抗拒。他仰起头蹭着岛崎的下巴,像撒娇的猫。
很多时候他想要被触摸,不论是肤还是发乃至所有能感受外物的器官,他渴求别人的温度停留在自己身体上的触感与安宁。可他又怕那仅仅只是由肤浅的欲望和傲慢的支配在冰冷释放。
花泽很矛盾,他在祈望被占有和恐惧被占有中不断迷失着。
他的欲念看不到,说不出,抓不住,连具体的形状为何物他都无从描绘。却早已膨胀到要撑破他这具被灼烧般痛苦的躯壳了。
现在他伏在岛崎胸前,莫名觉得很平静。岛崎的体温比他低,凉凉的,像他波澜不惊的个性,渐渐把花泽的灼痛冷却了下来。
花泽杀过许多人,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赋予他杀死他的权利。
你很优秀。他脑海中回响起岛崎的声音,发觉原来自己是想要被认可的。作为敌人的岛崎认可了他,在男人眼中,他不只是个漂亮可爱的杀人工具,更是他费尽心思也想要去征服去打败的对手。
越是不折手段,就越说明了花泽有这样的价值。
岛崎被少年的磨蹭所撩拨,他翻身把猫儿压在床上,手伸进他刚买来的新卫衣里。那皮肤滚烫,似暗藏着要把他焚毁的心机。
放松时的花泽是很柔软的,毫无防备的身体化成了被气球兜起来的一汪水。并非是岛崎的手在抚摸他,而是他的身体引导着那双手陷落进去。他的衣服被粗鲁的推到胸前,更多亲吻和撕咬落在裸露出来的地方。吻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散落,像被风吹落在湖水里的春花。
“好舒服。”花泽眯起眼睛,他随着岛崎的动作扭动身体,感受着不断蔓延的快感从胸前游走到腿根。他的手指紧紧掐着床沿,露出白色的骨节。当那条尾巴不自主缠上岛崎的胳膊时,少年突然曲起双腿。
他紧抓床沿的手一用力,双腿便夹住岛崎的脖子旋身将他撂在了床上。
在上肢力量不敌对手的情况下,活用下肢绞杀对方到窒息,对花泽来说的确是个正确选择。但对方是岛崎。
岛崎的手碰到花泽脚踝的一瞬间,他敏锐地甩开了对方的脖子,借着手上的力量在半空中跃起,准确无误地落在刚才他放剪刀的地方。若岛崎看得见,一定会因他这轻灵的动作划过的美丽线条而赞美他吧?
就算看不见,笑意也从岛崎的唇边漾开了。
“正确的决定。”岛崎望着猫科少年的方向,后者屏住呼吸,手中拿着勉强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正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脚踝火辣辣的,只是被岛崎抓住了那么一瞬而已。花泽毫不怀疑这个前一秒还在亲吻他的男人会卸开他的关节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嘿嘿笑:“会预判的可不止是你。”
花泽也开始熟悉岛崎的动作了。比如,他习惯用右手。扼住人咽喉时总是这只手,从货架上拿东西和掏钱包时也是。比如,他在发狠前嘴角会微微下垂,而玩笑时不会。再比如,总做出一副掌握着一切模样的他,在事情超出他控制时,他一直闭着的眼会不着痕迹地张开又合上,似乎下意识想要看清。
岛崎第一次听到花泽笑,少年的声线很明朗,他感到谁在他心里挠,迫不及待等着对方将要给他的一切。
近了,少年的动作总是快得像风。衣袖猎猎,金属破风而来。岛崎侧身想躲,忽然觉得不对劲,带着杀意而来的利刃不止一把。他抬手挡去了一把,另一把则在他肩头发出穿破皮肉的闷响。
“啊,歪了。”花泽可惜道,又离心脏差了那么远。
左手的剪刀被岛崎打落在地,右手的折叠刀插进岛崎的身体里又拔出来,滴着血。这刀是两人挑鸡蛋时他从旁边的货架上拿的,和手链一样,岛崎也没问。所以才得以装进买衣服的纸袋,一起拿进卧室来。
不然要从岛崎眼皮子底下进厨房拿刀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慌忙逃脱是假的,用剪刀做武器也是假的。只有这把藏在了袖子里的折叠刀,在花泽仰躺在床上轻轻喘息时,稍微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岛崎摸到。
还好,岛崎没有,原来他也会有分神的时候。要不是一直小心翼翼藏着刀,花泽真想张开双臂抱一抱岛崎,想抚摸他的背他的腰,想从他身上索取更多之后再停止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