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有去想长生会埋在何处,只是跟着感觉一点点除去杂乱的灌木,然后一铲一铲地在一个地方挖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在那个地方挖,只觉得无形中好像看见长生就把东西埋在了那里。果然,挖到半米深的地方,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盒。
陶祝像个孩子般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挖出来,用手把土拨掉,又用衣服把盒子擦干净。他看见盒子上锈迹斑斑的锁片,笑着摇了摇头,忍着强烈的好奇心,把盒子抱在怀里。
天黑时,他总算摸回了家,顾不上吃饭,便把盒子抱回书房,小心地撬开了锁。他心里一阵没来由地发慌,摸着那盒子许久才慢慢揭开盒盖,那忐忑不安的动作简直像是要揭开新娘的红头盖一样。盒子底部垫着一块早已失去颜色的绸布,上面静静地躺着那只笔杆上镶着翠玉的紫霜毫,旁边是一个同样失去了颜色的香囊。陶祝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香囊。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可那个香囊还是因为时间过久不断地掉下布料碎屑。陶祝轻轻把手指探进去,捏出一张发黄的符篆,上面印着上上签,诸事大吉,他翻到背面,见到长生的字:愿兄长一生平安,万事顺遂。弟,长生。
年末的时候,淳儿趁着新婚假期,带着新妇来山庄拜见父亲。陶祝极欣慰地看着他和新妇甜蜜美满的样子,高兴得几乎要落泪了。他让淳儿和新妇给长生的牌位磕了三个头,自己站在一旁心里默默念道:看到了吗?你用心教出来的孩子,如今过得很好呢!
大年初一,天气极好,陶祝指使淳儿把长生那两大箱书信搬到院子里。淳儿不解地问父亲要做什么。陶祝笑了笑,让家丁拿了一只火盆来。
陶淳不理解地看着陶祝把书信一封封丢到燃着的火盆里,“父亲,为什么要烧掉这些信?”
陶祝微笑着看着淳儿答道:“你叔父当初说要你把信埋掉,是遗憾我看不到了,可老天偏让我活着,我现在烧给他,是给他提前捎个信呢!”
“呵,”陶淳忍不住笑起来,父亲真是越老越可爱了,竟也开始迷信起来,他顺着父亲的意思问道:“你要给他捎什么信呢?”
陶祝像个孩子般得意地看着儿子笑而不答。
陶淳笑起来,也不再问,帮着父亲把信纸一页页投进火盆里去。
陶祝仰头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在心里念道:我如今捎信给你了,你可要等着我,我事情都办完啦!咱们以后不用再写这些信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那支紫霜毫带给你,那张平安符我带着,你自己的笔迹,肯定认得出来吧?……
“淳儿,我走了以后,就把我埋在后山上。”
“父亲,今天初一呢!干嘛说这些。”
“我要你记着,一定要把那支紫霜毫和那张平安符给我放在身上。”
“知道,你都说了一千遍了。”
“臭小子,哪有那么多遍!”
“呵,父亲,你竟然——”
“竟然什么?我还要打你呢!臭小子!明年赶快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父亲!”
“我都等不及了!”
……
山风呼啸着,轻灵地越过这座充满温馨和幸福的山庄。
陶祝又等了五年,终于在一个静谧的春日的早晨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众人看到他微笑的模样,都说他一定是做梦时离开的。的确,他做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梦:最美的那个长生坐在床边,他俊俏无比的脸上没有一星伤痕,满头青丝束着整齐的发髻,穿着那最趁他肤色的青莲色的长袍,一脸调皮地笑着看着他,
“快起来吧,我来接你了!我看了你给我捎的信,来接你了!你既拿了我的平安符,从此以后,可再不能丢下我了……”
陶淳按照父亲的意思把他葬在了后山一处风水很好的地方,他想了很久,让匠人在墓碑上刻了长相守三个字。许多年过去,关于这个墓碑流传起许多传说,就连陶家的后人也说不清这墓里到底埋着哪位先祖,然而很多人还是相信他们最终一定是幸福地相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