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事(3)

作者:非叶非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任鸣予稳住身形,话中忧虑,也有些急了:“不是我要让他们走!是情势所逼。是,他们一辈子都在这里过活,不能屈辱退避,然后呢?让这些在平和宁静中过惯了的人拿起柴刀去跟胡宛军队拼命,送上一座城不够,要再送上自己的头颅和热血?”

小园双目赤红:“当年乌月城主不就是带着几百人冲出了胡宛吗?你忘了吗?”

“但那是乌月!我们这里,没有乌月了!弯刀已锈,谁去冲锋?”

小园看向任鸣予,眼中是不可置信:“……所以,鸣哥,你要背弃这座城了吗?”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商清:“师清,你呢?你怎么说?”

商清刚才就任由小园与任鸣予辩着,她站在那里静默,好半晌才说:“当初乌月血洗祭台,带着六百人北出胡宛,自立了城门,我在她身边。”

“就算是乌月,也北出了胡宛。”

小园看着商清和任鸣予,她不敢相信:“这就是你们的答案。”

“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吗?”

“它只是我的家了吗?”

“我一步都不会退!”

☆、击鼓

胡宛的战帖九日后到达了四方城。

“胡宛好歹是个国,竟也真的有脸对一个小城下战帖!”任鸣予气极。

商清叹气:“这大概就是胡宛吧,无甚稀奇。”又问:“小园呢,出来了吗?”

自九日前吵过,小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没有见,包括袁恨天。

任鸣予叹气:“没有。胡宛真的要来攻城了,如今要怎么办?乌月城主的六爻推演只教了推演时地,可惜并未教人如何卦凶吉。”

商清苦笑:“赢则吉,败则凶。”

“师清,我们到底该不该打?现在不说,城中却早有风声。”任鸣予忧心忡忡。

商清坦言:“我不知道。”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小园站在了门口。

“师清,鸣哥,抱歉,前些日子我说话过分了,你们饶我。”小园的眼睛还是红的。

任鸣予心疼地看向小园,商清也说:“没有怪你。”

小园险些哭出来,她清清嗓子,说:“鸣哥说得对,不能让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城人去打仗,只能送死,”她停了停,“他们不能去,让他们往北去找新的水源吧。但是胡宛来攻城,我要应战,我自己去应战。”

任鸣予失手将茶杯拂下了桌子,跟商清异口同声:“不行!”

商清急道:“就算你有武功,你怎么能打赢一整支军队呢?你疯了!”

小园吸了一下鼻子:“我想了,我想了的!四方城要站着生,不能跪着死。我是四方城主,我应战,四方城便也应战。我若回不来,至多是一个人。本来也就是一个人,没什么的……”

任鸣予猛的拽住小园:“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一个人!你敢再说一次?我跟师清呢!我也是四方城主,你当是你一个人的城吗?!你,你怕疼,刀剑无眼……”

商清:“不行,我不能令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应战。”

小园眼泪终于兜不住:“我知道啊,我怕疼,怕死,但是商清不是教过我,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如果放弃了四方城……我不能放弃它啊!”

商清速来冷清惯了,自认活过的这一百多年见惯风霜雨雪,是心如止水了,如今也不禁动容。

“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城,是所有人的城,也是所有人的家。我们就告知城人,要走要留,让他们自己选,好吗?”

任鸣予和小园看向了商清,商清闭了闭眼。

两日后,商清带着小园和任鸣予登上号楼,城人都站在街上,鸦雀无声。

留战者八千六百七十三人。

小园和任鸣予看着站出来的王哥、李叔……看着袁恨天和那两个小兵。

他们哭了。

战事起于二十三日后的夜尽天明之际。

那时任鸣予已对北上的城人做了安排,但商清、任鸣予和小园因忧心胡宛不知何时就要打过来,因此彻夜难眠。

任鸣予和小园坐在商清面前,看着烛火跳动。任鸣予剪了烛火,他说,师清,此战不知要怎样,我们要问卜下任城主吗?

商清和小园看向任鸣予,任鸣予却不看他们:“未必就打不赢……只是,以求万全。”

小园捏住任鸣予的袖子:“你带着余下城人去北边,如我回不来,你自然接着做你的城主!”

任鸣予不语。

商清:“怎么说的仿佛还没打就败定了?不许再提。”

任鸣予什么都没说,自己回去了。

见任鸣予走了,小园呼了一口气,坐到商清身边,仍是有小女儿情态:“师清!你再给我讲讲城主们的事好吗?讲讲拂晓城主吧!”

商清好奇:“为何要听她?”想来商清与拂晓也不过相处了短短二十年。

“你有心上人了?”

小园叹气:“没有啊,只是觉得我若真的回不来……我都不知道有心上人是什么感觉呢。咱们城里的姐姐跟我说,女子有了心上人便要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出嫁当天要着大红喜服。”

商清伸手抱住这个小姑娘:“你再说一句回不来,我便要狠狠打你的嘴,看你还乱说么。”

小园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是笑着的。

商清理了理小园的头发,说:“小园以后若有了心上人,我定找城中最好的绣娘为你绣喜服,要金线作绣,绣满凤穿牡丹。”

小园在商清怀里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好。

袁恨天就是这时敲响了房门的。

顷刻任鸣予也过来了。小园忙着出城,见任鸣予过来,拉住他:“鸣哥,就像我们说好的,你快带着剩下的城人去找北上的队伍,我去前头!”

任鸣予停住脚,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在极力克制。他终于把小园搂住,搂的很紧:“你要回来,知道吗!”

小园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嗯,好!”

商清也站起身来,走到内厅。

她把乌月当年用过的刀握在手里,对鸣予说:“鸣予,万事小心。”又转过身,拉住小园的手。

“走吧。”

☆、弓刀

小园执一柄□□,仍是一身黑甲。

她与商清并肩站在四方城的城楼上,看城门外胡宛的军队列阵待发。

八千六百七十三个人站在城门这侧,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拿出了最好的战备。

胡宛军队有个将领,骑马站在最前。他仰头,看到城楼上的两个人。

“在下胡宛乌沁,听闻四方城主有位是女儿,如今得见,果然飒气英姿!敢问芳名?”

小园冷笑。

“哦?你姓乌……”商清蹙眉,若有所思。

乌沁答:“听闻令师是个奇人,与我家倒还有些渊源。”

商清摆摆手:“从乌家将乌月交给灵巫之日起,乌月便不屑姓乌了。”

乌沁轻蔑地笑了一声,右手向前挥动。

商清抬起手中弯刀,那刀刃本是极薄,生了回红锈,近日又打磨了打磨,便仍如百年前那样雪亮地残酷。

“乌月不在,我替她,但愿不会埋没她的刀。”

小园早已挑枪纵身越下。

八千多城民拿起了手中所有的武器,柴刀、屠刀、菜刀、镐头,甚至是木棍。

他们能有什么?

他们几乎赤手空拳。

他们保的又是什么?

不单是那一汪月牙泉,不单是这四堵墙。不为了小园,不为了任鸣予,不为了商清。

是城中的五纵两横的大道,是道边的烧饼铺,是买烧饼的小丫,是小丫在上元节放的烟花,甚至是烟花放完之后一地的红皮。

他们保卫自己的家园。

但锋锐的刀剑最终刺穿他们的血肉。

商清奋力挥刀,白衣沾血。

一个士兵狠狠把刀砍上了袁恨天的肩膀。

小园目眦欲裂:“啊!我杀了你!”

商清护住小园的后背:“小心!退来我这儿!”

小园回头,脸上泪、血和灰都混作一处:“我不是说过吗!”

“我,一、步、也、不、退!”

说完又杀了回去。

如何不知道对面也是哪家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如何不知道逢战必伤。如何不知那人受伤流出的血也是鲜红,与我并无不同。

我从未学过杀人。

但我不出枪,他便伤我族人,我不杀他,他便杀我。

横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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