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因为成了孤儿,所以从出生就理所当然跟着商清住在了城主府,任鸣予则在十岁那年由家人送了来。
小园只对武功有兴趣,又贪玩,常一身黑衣劲装飞檐走壁,商清时常是管不住她的。反倒是鸣予,自小沉稳,该修习的课业无一不精,即使是乌月留下的推演之法,也学的颇有样子。
商清常想,这估摸着就是个城主才能守恒定律。即,无论城主有几个,城主的技能之和总是一定的。
不过,师清要费的力气就得是指数级增长了。
商清也不想的!
这天小园因为得了任鸣予给她淘换的琉璃珠,饭桌上对任鸣予极为殷勤:“鸣哥真好!我爱鸣哥!”
任鸣予艰难吞咽:“谨言慎行!望你学会矜持。”
小园:“爱你哦!”
任鸣予干脆就放下筷子去了后头的书房。
商清被逗笑了,也逗她:“可别祸害鸣予了!”
小园不服:“你们太内个了吧,我说的是大爱,大爱!不是什么情情爱爱!”
说完疑惑:“不过情情爱爱这种小爱我们这儿也没人懂吧。商清,你爱过什么人吗?”
商清放下筷,也认真思索了许久:“没有。但第七任城主,那个叫拂晓的女孩子,她当年离开,据说是为追随一个男子,她跟我说她爱上了他。”
小园收拾着碗筷,听到这里唰地把筷子在桌子上一对,大声:“爱情害人!害人!”
说完摇摇头,风一样地去了书房找任鸣予,央他午后跟自己和商清一起去月牙泉眼边看花。
月牙泉的名字是小园给起的,她说那处弯弯的像月牙。
商清随她去了,看久了也真觉得那泉水像月牙。
去月牙泉边的路上小园还在跟任鸣予说着“爱情害人!”,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西街的王哥跟我说吧,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你想想呢!为了一个人背井离乡,怎么舍得呢?”
任鸣予已经对“爱情”两个字免疫了,正正经经地回答:“约摸拂晓城主心悦他,愿意为了他观花走马,浪迹天涯吧。”
小园撇撇嘴,还是不认同:“要是我,我就不会离开四方城的!我跟师清还有鸣哥在一起很快乐,我舍不得走的。”
商清笑。
三个人走到一处高些的地方,月牙泉蜿蜒着,水面有粼粼波光,宛如碎银,颇为好看。午后微风吹荡,绿草轻柔,漫田野花赏心悦目。
任鸣予说:“我看书上说,天下极大。江南更南之地有浩渺水泽,一望无际且常年不冻。若一路向北,则有巍巍高山,终年积雪,人不能攀。如有时机,我倒希望去看上一看。”
小园听了也有一些向往,但她想了想,又很为难:“但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们,我们又不能一起走了,不好。师清,你说呢?你以前去过四方城外的地方吗?”
商清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过去居然十分乏味:“那就是来四方城前在胡宛吧……时间太过久远,我连胡宛是什么样子也不太记得了。”
任鸣予看小园有些不开心,又有些不忍:“诗里说心安即吾乡嘛,你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开心?”
小园想了想,这倒也是。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山雨
四方城此地,夏天很长。今年夏天雨水不多,月牙泉水不如往年丰沛,城中用水也一度紧张。
任鸣予来与商清议事,说还是在城中几处增布些水池以作蓄水用,以免用水短缺,来年又不知是何等情势,早作打算也好。
小园只有点头的份,听完当即与城人帮忙去了。
这天小园正帮张大娘递着水桶,将水桶的水倒进水池,忽然见街头有些骚动,似是有人晕倒了。
小园忙纵身越过去,见王哥把那人翻过身来,看样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脸上脏污,头发蓬乱,嘴唇干的要裂开了。
小园问张大娘要了一碗凉白开,扒开孩子的嘴灌几口进去,王哥又去掐那孩子的人中。
那孩子慢慢才醒转过来,他睁开眼,左眼里是一片阴翳。他看到小园,却没说话,急拉过小园的手在她掌心画。
“救我!”
小园与旁人心道,这是个左眼瞎了的哑巴啊。
小园将孩子带回城主府,商清和任鸣予好好将他身上的脏污洗干净,又给了他饮食。
任鸣予在孩子掌心画:写字?
孩子点点头,起身走到桌案边,拿起笔在纸上写:我能听到,只是不会说话。
三人:……哦。
这孩子叫袁恨天,这名字还是捡他的秀才爷爷给起的。他爷爷一辈子就是个胡宛边境小镇上的穷酸秀才,捡到他的时候决意不能让这孩子不明不白地死在外头,于是抱回家喂着。等他长大些,又手把手地教他习文断字。
秀才说:你天生盲了一目,还是个哑巴,是天道不公,你就叫恨天。
近些年来胡宛境内雨水渐少,又加上赋税徭役,实在是民不聊生。秀才身体不好,两年前一命归西,就留下了袁恨天一个人。
前些时候胡宛境内征兵,袁恨天独身一人,被拉到了军营里。胡宛境内缺水,皇帝便想着发兵去攻打南边的赤苏,抢夺城中的水源。
任鸣予看到这里,抬头看向商清:“南边有惘水河流经赤苏,况且赤苏兵力本就富足。攻打赤苏,无异于以卵击石。”
商清点头:“正是。”
袁恨天也点头,接着写。
军营中的列长见袁恨天身量瘦小,口不能言,左眼又看不见,常行欺侮之事。
袁恨天于是寻了个机会逃出,一路没命似的往北走,因秀才在时与他说过,北方有一四方城,为当年受胡宛灵巫所害之人立城,如今无国属,倒似桃源。
袁恨天凭着“桃源”这两个字,一步一步,生生走到了这里。
三人看完皆是唏嘘。
小园揽着袁恨天,很是心疼:“那你就留在四方城吧,总会有你一口饭吃。”
商清和任鸣予也点头。
许是同样无父无母,小园对袁恨天很好,几乎是走哪儿都带着。
偶尔出去飞檐走壁,一度想要拎着袁恨天一起起飞,奈何力气不够,只能作罢。
任鸣予摇头:“胡闹!”
商清也是没办法:“你慢点儿!慢点儿扔他!”
本来三个人的鸡飞狗跳,现在有四个了。
日子还是可以很快乐,直到四方城又来了两个胡宛人。
☆、歧路
那两个人袁恨天还认得,是同在行伍的两个小兵。
商清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将那两人请来了城主府。
那两人说,胡宛朝中似乎有人进言皇帝,说赤苏兵力强盛,怕是毫无胜算。
于是皇帝决定不再攻打赤苏,全军待命。
两个小兵本就不想打仗,在军中也难过的很,见袁恨天跑了,也拼死从军中跑了出来,来了四方城。
小园听完他们的话,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只怕人都道四方城好,胡宛皇帝也知道。”
任鸣予面色也沉重:“原要打赤苏,现如今不打赤苏了……师清?”
商清脸上也没了笑容:“恐怕要做些打算。”
话毕取了城舆图来铺在案上,右手点在图中的“胡宛”二字上,往下划到“赤苏”,再虚虚画个圈,最终落定在上方的“四方城”上,重重点了一下。
任鸣予看向商清:“胡宛周边,赤苏境内有惘水,但兵力强劲,打不得。北边四方城外有泉眼,城人仅有几万,若我是宛帝……”
商清深吸了一口气:“若我是宛帝,我就整顿军旅,先将四方城攻下,泉眼虽小,但眼下远水不解近渴,攻下四方城总能拖延一二,再作他算。”
小园一向天真,但也非孩童,当下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袁恨天站在一旁,小脸上也很凝重。
小园攥紧了手中图纸,眼中有些慌张:“四方城人从未打过仗,这该怎么办……”
商清:“眼下胡宛来犯仅是我们推测,也未必就会来打。”
任鸣予不认同:“但就眼下的形势来看,攻城是极有可能。我们须得早作打算,是否要分散城人,前期避战,再往北寻另外的水源地?”
小园听任鸣予这么说心里十分难受:“否!”
她急得嗓子都劈了,拉住任鸣予的袖子:“鸣哥,城里这么多人,他们生来就在四方城,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你怎么要让他们不战屈人之兵,要让他们把自己的家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