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虞生裤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喃喃道:“方小草!”
声音很低,但却足够在场的人听清,陈妤潼挑了挑眉:“要聊一会儿吗?”
第24章
那天早上,方草准时醒来,桌上已摆好了粥和小菜,那人系着围裙隔着玻璃门说:“你先去洗漱,我这儿很快就好。”
很温馨的场面,她没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欢喜,淡淡应了。
喝着粥,她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把煎得脆黄的荷包蛋放进她碟子里,小意温柔:“以后啊,就想这样一直下去。”
她微微抬头,对上他深褐色如漩的瞳孔:“这样?一日三餐加保镖站岗?”
他放下筷子,回视她定然的眸子,嘴角带笑:“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一日三餐都陪着你,洗衣做饭,偶尔累了撒个娇,发个小脾气,再等一朵玫瑰结束冷战,多好。”
“是挺好的!”方草终于赏了个笑脸,“那你今天把屋子打扫一下,做好晚饭,想吃酱骨头了,待会儿我要出门!”
何虞生兀自喝粥:“打扫做饭没问题,不过,待会儿我也要出门。”
“非走不可?”
“唔,要买菜!”
“那酱骨头呢?”
“我做给你吃。”
“非走不可?”
“保证做出好吃的酱骨头!”
“那算了,不想吃了,你待会儿洗了碗自己走吧,我先走了,记得带上门!”
有的人就是这样顽固,拿温暖当诱惑尚不肯妥协,何苦浪费口舌试图聊一聊得到真相?
方草没有回头,平淡无波的声音飘在沉寂的夏夜:“不用了,走吧!”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有人能走近一个心理都是秘密的人。十年后的何虞生,就像是闭关十年的巫师,浑身都是让人无法探寻的谜团,她知道,他心底有秘密,甚至那秘密超出了她对他的认知。
这种未知就仿佛幼时仰望夜空,浩瀚无垠的深色苍穹让人惶恐,星星是明亮的,却衬得黑暗更加可怖。
未知的,让人恐惧。
再回到会场,人群散去不少,舒缓的钢琴曲中不少人三三两两聚着。陈妤潼去招呼老同学了,方草见到了赵堃和宋桁亮,两个人今晚也是一身正装,看上去和平日的制服不大一样,气宇轩昂颇有范儿,脸上挂着笑手里半杯酒,看样子刚才收获不小。
赵堃见到方草一如既往地上前打招呼,眼角弯弯绅士又体贴:“方草,最近怎么样?”
“挺好,你呢?最近很忙吧!”说着又和宋桁亮点头问好,“宋队,好久不见!”
宋桁亮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相处,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和方草致意:“也挺好的,今晚的酒不错,专业的调酒师,可见下了本钱。”
方草在听到酒的时候顿了顿,旋即扫过宋桁亮手中渐变色的液体,略显无奈地说:“很漂亮,可惜对于鸡尾酒我是个白痴,我爸喜欢浓香型的老窖白酒,早晚一杯,那叫生活,这个看上整个艺术品。”
赵堃闻言,热情爽朗地笑着:“不仅如此,这酒还有个漂亮的名字,Manhattan,不过不要理他,咱们中国人,老喝洋酒算个什么事儿,还是陈年的二锅头给劲儿,伯父就是个有眼光的人!”
宋桁亮喝了口酒,颇陶醉道:“这个就跟方律说的,艺术,是用来看的,真喝,不行!”说着指了指会场一侧的吧台,熙攘地围着不少人,偶尔一两个端着漂亮别致的酒杯出来,谈笑生趣,勾着着其他人来一杯的蠢动。
“走吧,喝一杯!”赵堃走在芳草身侧,他刚才见了不少前辈,酒杯都空了。
吧台后面何虞生洗好手,斜睨一眼吧台前面思绪莫测的男人,苦涩地扯扯嘴角,也不多言语,转身拿了酒,没多少花式,反而每个动作都带着厚重和坚定。
温堇对何虞生推过来的酒颇不满:“Tequila Sunrise。小鱼儿,现在是晚上!也许一杯Sex on the beach更应你心里的景。”
何虞生不理,斜前方结伴而来几个人,微愣,垂下眼,顾自整理用过的杯具。
日出,总会来的。
方草靠近的时候看到了吧台后的人,侧过头听着赵堃和宋桁亮聊天,细数什么级别有多少人校友,就快要走到宋桁亮之前那位调酒师面前,方草被人叫住了!
“方学妹我们又见面了,美酒难得,可否赏脸喝一杯?”
一个“又”字引人遐想,方草得体微笑:“刚刚不过帮温学长一个小忙,您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我还有两位朋友,不介意吧?”
温堇神情清淡,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清贵劲儿,转而对她身边的男人颔首道:“当然,温堇,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赵堃离方草最近,按下心底的惊讶伸出手:“温师兄,久仰大名,赵堃,方草同届。”
温堇余光扫过吧台后唇角紧抿的人,伸出手淡淡一笑:“赵师弟你好,方学妹,劳烦你关照了!”
宋桁亮扫过方草清冷下来的神色,也看不懂这场面,不过是初相识,温堇这么关注方草倒是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介绍自己。
温堇的事儿他多少知道一些,多个朋友多条路,至于说温堇看上方草,凭男人的直觉——不太像。
倒是后面那个调酒师,眼熟。
这是方草第一次看何虞生调酒。所里团建的时候她也去过几次酒吧,点好的酒她喝起来就那样,有的不太像酒像饮料,有的味道实在怪异,跟啤白红都不一样她喝不惯,倒是看酒保调酒是一种享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杯子或酒瓶,眼神随着倒入杯中的酒转换着焦点,郑重得像是捧着珍贵的青白瓷,没有洋酒的热烈反而有种匠心气质,一杯酒成,专注中流出些许清浅的宠溺,让看的人感受到这一路来的坎坷不易,还有得偿所愿的宽慰。
寄情于物,浑然天成。
颜色各异的酒分别给了温堇、赵堃,在又一杯酒递给宋桁亮后,方草很想问他,懂不懂礼仪,没有学过女士优先吗,碍于之前冷了他,只好冷哼一声等着。
几位男士聊得热络,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宋桁亮打趣:“这酒保心思不错,让我们方律久等,可算赚足了眼球。”
赵堃微妙地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可具体的又想不起来了,温堇也谴责道:“让女士久等可真是罪过,要是调不出好酒,摊子砸了不可惜叫佳人失望那才叫罪过!”
终于一杯酒递给方草。
一杯很普通的鸡尾酒,浅黄嫩绿的液体,橄榄和柠檬皮的色彩,清新明亮。
马天尼,在座的男士都认识,不烈,适合女性饮用。
浅尝一口,冷香微辛,纯苦,酒涩,回味甘,苦涩余甘。
难得品出滋味,舌尖抵着上齿,赵堃见她神情凝住,好奇问:“怎么样?”
温堇和宋桁亮顺着看过来,心思各异地等着她的答案。
方草扫过前方擦着杯子的人,又喝一口酒,蹙眉浅笑道:“有点苦,你们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喝这个,你们还等着看笑话啊?”
“怎么会,不习惯就不喝,晚上有陈年老窖。”赵堃率先替方草解围。
宋桁亮没说话,温堇看了眼吧台后的人,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倒是可惜,马天尼这位调酒师可不常调,可惜酒非知己,倒是辜负了!”
方草没说什么,也没再喝那杯酒,几个人都是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心底不论如何作想,面上没尴尬也没冷场很快换了话题。
方草背对着吧台,几个人说起了最新的《诉讼法》修改提案,法律人的世界,一条符合法理哲学的法律条文是有无上美感的,辩证且正义,值得用成山的文字去论证。
诉讼时效,除斥期间,举证责任,非法证据。这些,叫做行话,听不懂,没关系。
说给听得懂的人听。
黑加仑,伏特加,威士忌,苦艾酒。这些,是酒,混在一起,添上心情,是苦是烈,得对的人喝。喝不下,也别介意,时机不到,不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适合喝酒的。
偏偏,只为你而调。
奈何酒和法律是冲突的两个世界,喝酒,会乱智,法律,要清醒,拿起放下都不适合凑作对。
何虞生手上没停,孤零零站在吧台后。听到一阵笑声,忍不住抬眼看去,单单是个侧影,一如多年前,遥远却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