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伸手打她的,可是手扬起,她的脸凑上来的时候他顿住了。每次瞧见她脸上那道疤,他都不会再忍心下手。
语气仿佛是有些疲惫的:“你说吧,愿意说多少便说多少。”
他与她相持,永远是他输。
邢沐妍垂眸想了想,才道:“我说过,我要迟妍一条命,所以我去查迟青。”
赵源听见“迟妍”两个字的时候便抬头瞅了她一眼,却没发觉她眼中任何的波澜,仿佛无关的人一般。还是有些心惊的,虽然她从十年前开始就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想法,而如今,更是她不愿让他知晓的,他是怎么也试不出来。
“迟青在京城没什么问题,可是他的手下却在南海一带嚣张。流云堡江飞云,在南海负隅顽抗,终究保住流云堡一席之地,也在南海与迟青互相制衡。明朗派过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带回可靠的消息,所以我们又怀疑,是否江飞云也与迟青开始合作。明朗想从江飞云下手,却查不出江飞云任何破绽,甚至喜好都没有。金钱,名声,女人,他都不求。”邢沐妍顿了顿,看向他,“一个人,什么都不求,你觉着奇怪么?”
赵源点点头:“总会有目的的。”
邢沐妍继续道:“所以我亲自去查他,发现……”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些阴邪地笑了。
赵源微微皱起眉头,总感觉没什么好事:“发现什么。”
邢沐妍清清嗓子,道:“他喜欢男人,尤其是……”又瞥了他两眼,“你这样的男人。”
赵源脸色终于绷不住,变得铁青,阴狠狠道:“你做什么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胆大包天到什么事情都敢做。
“我易容成你的样子坐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赵源手一挥,打在一旁的矮几上,怒吼:“什么!”
邢沐妍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全是你教我的。”
“可我没让你这么做!”
邢沐妍皱眉:“你还要不要听后面的。”
赵源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邢沐妍就当他默认,继续道:“我在他房里等到他,他第一眼就看上了你的样貌,却没动我,只让我住在流云堡内。我与明朗兵分两路,他查迟青手下贩卖私盐,我查江飞云垄断海产。我在他飞鱼堡住了半年,也没发现什么,后来我就溜出来了,与明朗会合。明朗倒是查出迟青贩卖私盐的证据,准备拿给我的时候,路上被一个蒙面人给抢了。明朗跟在后面追,发现,他逃进了流云堡。他与我合计,让我再探流云堡江家。”
赵源脸色早就缓和了些,沉思了一会儿,将她的话在脑中细细想着:“蒙面人是江飞云,他以为你们要销毁证据,所以抢走了那东西。而你们以为他要销毁证据,又探进流云堡。至于江飞云的脸怎么毁的,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来。”
邢沐妍点点头:“我只不过对他心有愧疚,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个误会,我便手下没留情面,让他成了这副模样。所以,我想求你放他一命。”
赵源想了想,突然摇头笑了起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阿妍,若他真的无辜,你怎么会失手伤了他?他恐怕不是贩卖私盐,不是垄断海产,而是做一些你不能容忍的事情却又不触犯律法之事吧。”
邢沐妍微微侧过头去,皱眉:“我只要你放他一命,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源敛了笑容,冷声道:“你未给我一个必放不可的理由,我如何答应?”
邢沐妍叹气,想了一会儿,突然瞧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恻隐之心。”
赵源目光一寒,温柔道:“我给你三次机会,是让你救明朗,你哥哥,和融融,如今你为一个外人放弃一次机会,你要牺牲谁?”
邢沐妍眉头稍稍一皱,挣扎过后再度平静:“他们未必会有性命之忧,我得先救眼前人。”
赵源抚上她的脸,继续道:“我还是不会答应。你少说一些事情。”
邢沐妍被迫与他的眼对上,只好阖上眼,咬牙道:“他为了他母亲什么事情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救他。”
赵源微微叹口气,将人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我不过想听你与我说真话而已。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从未骗你,也不希望你瞒着我任何事情。你怨你爹的事情,你邢府的事情,我也会慢慢等你消气,杀我也好,扳倒迟家也好,只要你想做的,你可以放手去做。”
“是你杀了他……”
“是。”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明明没有做……明明没有……”
赵源轻拍她的背,想要安抚,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我选择了迟家,邢家就得灭。”
第6章 求助
距离玉门关还有两日路程,这个赶马车的小兄弟也累得不行,只是邢赵二人心情焦急,对小兄弟感到愧疚,于是让赵源跟他换着赶马车,心头又琢磨着,回头多给些银子便可。
连续赶了一晚上的路,总要休息,路边瞧见摆了个茶水摊,于是赵源让小兄弟停下来在茶水摊旁休整。
老板立刻迎上来:“嘿,客官,喝点什么茶?”
“你们这儿,最好的茶。”赵源边说边随意找了个座。老板应声离去。
邢沐妍从马车上走下来,换了一套黑色的衣裳,又蒙了一道面纱,整个人更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坐到赵源旁边,两人皆是一身黑衣,过往的人都不免向这边探头望了望,又立刻转过头去。
突然听闻赵源道:“只有我们二人去玉门关,胜算不大。”
邢沐妍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道:“你一开始与这小伙子说的就不是玉门关。”
赵源微微眯眼,笑了:“你知道了?”
邢沐妍微垂眼眸,方才道:“你让我来玉门关,打的本就是他的主意。”
赵源凑近一些,揭下她的面纱,那道疤痕颜色又浅了一些,仔细反复瞅了瞅,语气却是若无其事:“那年是我掳走你的,他一直在找你,现在你出现,不管说什么,他都必定会答应。”
“赵源,是不是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不管什么事情你都能做?”
赵源重新帮她将面纱缚上,点了点头。
“若是……”邢沐妍偏过头,微笑看着他,“他让我跟他走呢?”
赵源顿了顿,语气依旧闲淡:“你可以答应,可我不会答应。”
“既然准备了不择手段,就要准备接受结果。”邢沐妍冷冷看着他,这个人,总是随意而为,让人章法尽乱。
“我不接受的结果,就不是结果。”茶碗轻轻放下,他起身,走回马车,“小兄弟,走吧。”
小兄弟回头瞅了还在茶摊上的邢沐妍一眼。
邢沐妍动也不动,只向他微微颔首,马车上赵源又道:“她留在这里。”
马车疾驰而去,尘土飞扬。
偏僻简陋的茶水摊只剩了老板和邢沐妍。
邢沐妍在茶摊上坐了许久,来了几个青年,带头的人一身青灰色长袍,有一分儒生气,更多的因那双眼睛太过阴骘,显得些许阴沉。其余人拿着刀,在茶摊上坐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几个人皆是四处打量。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邢沐妍身上。
邢沐妍微微叹气,起身,留下银子便离开,绕过大道,走向一条荒凉的小道。那几人立刻跟上来,离她不远不近。
这条小路很绕,不时还有很多岔路,看着邢沐妍似乎很是熟悉这些地方,那些人忍不住,拦上去:“你是何人?”
邢沐妍转过身,只是看着那个带头的青年,缓缓道:“秦护法。”
那青年微微颔首:“邢姑娘。”
玉门关作为大肃要塞,常年派重兵驻守。往年鬼方时常来犯,却无痛无痒,只是今年鬼方丰收,而江南天降旱涝,颗粒无收,使得鬼方看准了机会狠命进攻。
邢仲业,除了邢沐妍外唯一活着的邢家二子。邢白炎自缢前,拿出先帝丹书铁券,让赵源放他子嗣一命。赵源应允。将邢家三个儿子派往玉门关守城,终生不得回京。
十年来,三位年轻的邢将军,将玉门关守得牢不可破,令鬼方人痛恨不已,却又赞赏不已。而如今,只剩一个还在玉门关坚守,其余二人,皆死在敌手。
今年形势大不如往前,粮草短缺,兵力不足,士气也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