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城楼,远眺即可瞧见北方黄沙,邢仲业一身银色盔甲,站在城门口,眉头紧蹙。
身后贴上一个温软的女子,轻纱蹭过他的脸颊,揽住他的脖子:“想什么?”
“再有两日,他们的援军就到了,那个时候,城会破。”带着浓浓的忧心还有不甘,邢仲业一双手早已握成拳头。
那女子娇笑一声,微微叹息:“阿业,我们会死吗?”
邢仲业转过身来,垂眸,一双眼温柔似水,敛着几缕痛意:“若城破,会。只是……”
女子也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微微隆起,似乎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眸中不舍却又无奈:“只怕是无缘见这个孩子了,是不是?”
邢仲业揽过她的身子,轻嗅她发间馨香,不语。
周围士兵都被这两个人给感染得心情有些低落。
城外黄沙漫漫,十里外便是鬼方铁骑,延绵一片的军帐。压迫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起,兴许所有人都知晓,两日后的一战必败无疑。朝廷已经许久没有回信,他们在一步步走向绝望。
玉门关。
看着刻着这三个字的城楼,胡拓总算松了口气。跑死了几匹马,总算让他赶到了。
守门的将士将他拦下,胡拓神色一凛,拿出腰牌,将士立刻垂头:“胡统领!”
“开门。”毕竟是多年禁军统领,行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头也不偏,支了个小兵去寻他们的邢将军,又支了个小兵领他去帅帐前候着。
城楼前早已哀声一片,邢仲业懊恼不已,俊俏的模样早已被风霜割成冷厉,见他如此模样,女子又笑道:“许久没见你这么有生气,总是眉头皱着。”
邢仲业摇摇头:“若是爹爹大哥在,必然又得训我,身为将帅,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影响士兵。”
“你也是人,别对自己太严苛。”女子手指一次次揉着他的眉头,末了,又揉了揉他的脸。
邢仲业目光一凛,微微扬唇:“真胡闹!”手却探向她腰部腋下,挠她痒。
女子咯咯笑起来,清脆的嗓音像一道清泉,低落的气氛顿时消散。只见两人在城楼上互相玩闹,哪里还有平日架势。
两人玩在一起,女子总归不是邢仲业的对手,不多时便求饶。邢仲业笑道却不停手:“还闹不闹?还闹不闹?”
女子连连叫道:“不闹了不闹了!好哥哥饶了我吧!”
“好哥哥”叫得邢仲业受用不已,眉梢一挑,温声道:“再叫一声?”
女子扭头,嗔道:“不叫!”
邢仲业眸色更深,手又探过去:“你叫不叫?你叫不叫?”
“哎哟哟!好了好了!我叫!哎呀!好哥哥!好哥哥!不闹了行不行!啊――”
女子一声尖叫,邢仲业顿时紧张起来,搂着她到处瞅:“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女子横他一眼,骂道:“你儿子跟你一样不老实!”
邢仲业一颗心落了下去,笑道:“我儿子还不是你儿子?”
女子偏头靠在他怀里,转过身看着外面黄沙,仰头瞧一眼他正低下来的一张脸,道:“若我们这次大难不死,将那边,也成为我们的,以后,便没人再能伤你。”
邢仲业看着怀中小妻子,宠溺笑道:“茹儿好大志气,可惜你夫君恐怕没这么厉害啊……”
柳茹儿嘟起红唇:“你没用,我靠我儿子!”
“好好好,靠你儿子,这个时候只说是你儿子了?”
“对!不乖的时候他是你儿子!乖的时候就是我儿子!”柳茹儿攥攥小拳头,很是得意。
邢仲业颇为无奈:“茹儿你好生霸道。”
柳茹儿又转过身来,轻轻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柔柔道:“再霸道也是你的柳茹儿。”
将军与将军夫人气氛如此好,该不该打扰?传话的士兵思前想后许久,终于等到两人再无多话,只是靠在一起看着外面浩浩黄沙,立刻凑上去,高声道:“报告将军!京城禁军统领胡统领求见!”
邢仲业浑身一震,大喜:“京城来人了?”
士兵点头:“胡统领正在帅帐外等候!”
邢仲业立刻道:“将夫人带回去休息,我去见胡统领。”
“是!”
周围顿时起骚动,四处都在传扬着,京城来人,守城有望!
胡拓已经等了许久,瞧见邢仲业的时候却也没多少不满,反倒略微有些抱歉:“皇上收到将军消息,立刻下令调兵,可是……三十万大军全部被迟青一个月前调往南疆,令已下,只是他们要来还得一些时日。也不得不防,迟青暗中做什么手脚。如今也只能让我前来相助。我一人自然帮不得多少,邢姑娘也在后面,不多时便会到玉门关。”
邢仲业几乎是听见迟青名字的一瞬间便握紧了拳头,听完胡拓的话,咬牙切齿:“好一个迟青!他要谋朝篡位不成!”一掌碎了案台。
胡拓无奈笑笑:“说不定他还真这么想呢。”
邢仲业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这才看他满面风霜,道:“胡统领去休息休息吧,一路赶来,劳累了。”
胡拓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后,起身收拾收拾,便去往帅帐找邢仲业。门口守卫的将士全都低着头,心情低迷,胡拓心中暗叫不好。走进去果然见邢仲业皱紧眉头瞅着一封战书。
柳茹儿站在一旁,微微叹气,瞧见胡拓便推了推邢仲业。
邢仲业立刻抬起头,略带歉意道:“怠慢了胡统领。”
胡拓自然知晓如今兵临城下,他心中也不好过,却又不知从何安慰,只有问道:“邢将军打算怎么办?”
邢仲业思索了一阵,摊开一张地图,指着玉门关,道:“若是我用玉门关十万将士死守,能够抵挡多久?”
胡拓心中大骇,鬼方铁骑四十万,他如何能用十万残兵抵挡?况且……
“玉门关只有这么点人了?”
柳茹儿抿唇,有些低恼:“若不是实在支撑不下去,怎么会向朝廷求救?可谁想朝廷压根不瞧我们一眼。”
迟青三番两次弹劾邢仲业,说他拥兵自重,大有自立为王的架势。赵源每次都只说:“关外不能没有邢家人。”
年轻的优秀将领并非没有,只是邢家长年累月在关外积累的威望实在是别的人无法企及的。
况且邢白炎与太后互为表亲,三朝元老,谁信他们不忠?即便是皇上下令满门抄斩,罪名由大理寺卿公布天下,又有几人能信?不过是帝王权术,狡兔死,走狗烹。
胡拓心知邢仲业对皇上有气,连带着有些不愿见到还待在皇上身边的邢沐妍,可他也并非会做出这等不忠不臣之事。可若是皇上与他芥蒂更深,不知会闹成怎样,邢白炎对朝中武将多多少少都有恩情,他也实在不愿看着邢家血脉就此断绝。
“夫人或许有些误解,将军,或许也有些误解。”有些事情,也只能挑能说的说,“邢姑娘当初质问皇上,可有半分苦衷。皇上摇头。这些决定的确都是皇上所作,只是他也在暗中用另外的方式帮你们。说句不好听的,能得到皇上体衅,那是邢家修来的福分。皇上从未不管你们,只是朝中迟青一人独大,实在让皇上头疼得很。若我没有猜错,过两日,皇上会与邢姑娘一起前来相助。邢将军,即便你不相信皇上会救这里,你也该相信你妹妹会来。”
邢仲业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了几变,听到最后,才抬头冷声道:“小沐还与他在一起?”
胡拓当即就想扇自己一耳光,怎么就忘了,邢家二少爷与皇上是死对头呢!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邢姑娘……差点没把皇上给杀了……”
这话一出,邢仲业更是气愤中带了惊讶:“什么?!”
胡拓摸摸后脑勺,知道自己好像又说错话,赶紧扯开话题:“这个问题,等邢姑娘来了将军自己问他便是。只是,将军要如何抵挡?”
原本是一条郁郁葱葱的小道,因着季节,树木显得有些凋零。
有花开在小路尽头,连绵一片,甚是鲜艳。
一人身着紫色貂裘站在花圃中,细细修剪枝丫。那人一头长发散落身旁,原本便清致的五官更是露出一分出尘。
邢沐妍站在不远处,看这个人看了一会儿,方才走过去,低声道:“主上。”
那人一双手蓦然停住,一双眼瞪大,缓缓转过头,瞧她半晌,惊讶过后,低低笑道:“贺兰当不得娘娘如此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