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嘀咕了一句,“我倒是宁愿你一来,便与我说正事,少在这儿借着傅宴山的名头说事。”
“可事实如此。”宋以歌笑出声。
谢景初叹气,接道:“所以我如今才不想见你。”
说完,谢景初抬头看她,谁知正好与她的目光相接,两人相视一笑后,谢景初这才正了脸色:“说吧,这么一大早的便来寻我,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确有一桩事。”宋以歌颔首,“我想麻烦你派人继续盯着许生。”
“他?”谢景初挑眉,“上次时,你们便与我说过他,对于许生,我已经严加防范了……”见着宋以歌的脸色着实说不上好,谢景初心思转的飞快,没一会儿,他便试探道,“难不成是和昨儿的事有关?”
“是啊。”宋以歌道,“昨儿的事,有他的手笔。”
谢景初恍然大悟:“怪不得。”
“嗯?”宋以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谢景初低笑:“我昨儿接到消息的时候,其实还在纳闷,宋横波那样,怎么瞧着也不像是有这般本领的人,或许替嫁的主意,她能想出来,可其他的安排,又哪里是她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子能办到的,若是有了许生的搅和,倒也算是说得通了。”
“不过,这其中让我意外的还有你。”谢景初眯着眼瞧她,“你又是怎么识破宋横波的计策,反将了一军的?”
“若我从不曾相信过她了?”
从不曾吗?
谢景初眨了下眼,只一句顿时便将他原先对宋以歌的印象全都打得七零八落。
若是一直不曾信,那么从她为宋横波准备婚嫁一事时,虽是尽心尽力,但心中却将人防得滴水不漏,这份毅力,的确还挺让他觉得惊讶的。
如此看来,他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个颇有心机手段的。
这份认知,让他下意识的便觉得不喜,甚至是想要与之远离。
可又转念一想,先前宋以墨失踪,她若无半分心机手段,也不可能在翰林院与人周旋这般久,一直撑着等宋以墨回来。
期间虽是有他们相助,可多数时候,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指腹慢慢的划过发烫的茶盏,谢景初又问:“那昨儿的事,是你一人所为吗?”
“没。”宋以歌慢吞吞的挪动着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有凌月姐姐相助,我才能这般顺利脱身。”
“凌月?”谢景初慢慢的咀嚼着二字,“凌首辅的嫡孙女?”
“嗯。”
谢景初自嘲一笑:“我倒是不知,她也有这般的才能。”
“谢小侯爷?”宋以歌狐疑的看他。
谢景初听闻声音,蓦然回神,他极快的就将自己的心思整理清楚,对着宋以歌说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先前说了,许生一事。”宋以歌道,“我希望你能遣人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希望你或者我能全权掌握。”
“你这是在怀疑什么?”
宋以歌眯眼,眼中寒光迸发:“我怀疑许生同太子是一伙的。”
“这个理由足够吗?”
听见这话,谢景初没忍住一下子就嗤笑出声:“许生本就是太子的党羽,这个不需要你的怀疑。”
“可之前,他是秦王党。”宋以歌继续沉声说道,“当初林家一事,牵连甚广,就连秦王也没有幸免于难,为何独有许生一人还在金陵城中混的风生水起,又恰好被爱才的太子瞧见,收入麾下?”
“你们可以说,这些都是凌家在牵桥搭线,但如今反过来一想,不觉得齿冷吗?”
“谢小侯爷,你如今已经是站在了十一皇子这一边,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我都明白,不是吗?”
谢景初一愣,继而喃喃道:“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咄咄逼人。”
“傅宴山,对你而言就这般重要吗?”
宋以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激动地神色慢慢的平息下去,只是唯有那一双眼中的光,依旧是亮的令他不敢直视。
他听见她说——
“是。”
“因为,那是我夫君。”
夫君。
多好的一个词。
他曾经日夜渴求过的称呼,终究是与他再无任何的联系。
春光烂漫的从庭阶洒下。
她声音一点点的模糊出了他的目光。
打小便跟随他的护卫上前:“主子,您到底是看重宋七姑娘哪一点?”
看中哪一点?
谢景初目光放远,跃过府中的亭台楼阙,漫过这如洗的碧空万里,眼前慢慢的浮现出那一夜的场景。
寒风凛冽,细雨急切。
她立于山巅,身前是万丈悬崖,身后是茫茫夜色,无数的火把蜿蜒而上,就如万里苍穹中的一点星子,而她身处其间,却又好像孤绝于外。
明明是一朵娇花,却又在那时能撑起一片天地。
许就是那时上了心,他想,若是他将人护在羽翼之下,又岂会让她受这等风吹雨淋之苦,让她一人面临这等绝境。
或许,这是怜惜。
又或许,这便是男女之情。
他辨不清。
可他也明白,怜惜如何,男女之情又如何?总归,她余生的悲欢喜乐再与他无关。
------------
第228章 璎珞
如今的金陵正慢慢回暖。
只是由于宋以歌身子骨弱,徽雪院中还搁着火盆。
凌月刚抬脚进去,便被热得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抵在了廊柱上,没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了宋以歌的声音:“进来吧,我让她们将火盆给撤了。”
她刚打帘,就见几个丫鬟端着火盆鱼贯而出。
“你这身子如今是越发差了?可要我带你去踏青?”
“别吧。”凌月进来时,宋以歌刚将簪子戴上,墨发半挽未挽的散在了身后,衬着那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病怏怏的,没什么精气神。
“大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凌月快步上前,双手扶住了宋以歌的双肩,她笑眯眯的看向铜镜中的人,“你今儿怎么梳了这个发髻,一点都不好看。”
宋以歌笑:“反正是在府中,也不见什么人,便想着随意些。”
凌月将她刚刚簪好的簪子取下,重新换了一根,蝴蝶的金翅在发髻中振翅欲飞,行走之际也是栩栩如生。
比之先前那只沉稳的玉簪,多了几分鲜活与灵气。
“这个要更衬你些。”凌月如是说道。
宋以歌从圆凳上起身,携着凌月的手一同走到罗汉床边落坐:“大姐姐今儿过来,是有事吗?”
“嗯。”凌月点头,也不隐瞒自己过来的目的,“听说宋横波被你兄长给送上家庙了?”
“大姐姐的消息灵通。”
凌月摆摆手:“我来可不是为了听你恭维我的,说实话你对宋横波这事怎么瞧?”
“我能如何瞧?”宋以歌失笑,“其实我对兄长的处理结果还是挺满意的,家庙那等清贫的地儿,与宋横波而言,也算是绝境了,她想要从绝境中挣脱出来,与她而言,可不容易。”
凌月其实是信得,宋横波那娇娇的性子,如何受得了家庙中的日子,只是她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
她慢慢的又想起了前世,宋横波虽说没个好姻缘,但到底嫁的人家也算是殷实,哪里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两厢一对比,宋横波的确是惨了不少,可在凌月心中却还是觉得这般不太够。
或许是她与宋横波也挟带私怨的缘故,她实在是做不到以德报怨。
曾经欺负过,侮辱过她的人,她自然是恨不得她们越惨越好,最好是不存于世。
凌月在心底慢慢地琢磨着,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劝动宋以歌,斩草除根。她抬眼打量着她眼前的明眸善睐的少女,其实也心里也能明白几分她的选择。
毕竟占了人家的身,补偿不了原主,自然得对她的家人好一些,只可惜有些家人,一直都将她当成外人,就算是临死,也要坑她一把。
许是凌月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宋以歌脸上的笑容稍稍凝固:“怎么?”
“嗯?”
“难不成大姐姐是觉得我们做得太过分了吗?”宋以歌试探道。
凌月一愣,并不太明白宋以歌怎么会这般想,她摇头:“我并非这个意思。”
宋以歌直勾勾的看着她:“那大姐姐的意思是什么?”
凌月深吸一口气,一把就握住了宋以歌的手,目光灼热的直逼人心:“难道你就甘心吗?宋横波这般诬蔑于你,若非你机警,只怕早就中了她的圈套,你就这样放过她,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