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40)

阮咸所说的道理,阮沅何尝不懂,在遇到秦亦峥之前,她的感情是一张白纸,她可以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全给他,所以她也希望她爱上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要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尝过甜,苦不过就是寻常的苦罢了,可是他给了她甜头,她哪里还咽得下去苦。她知道或许在爱情里强求公平是幼稚且愚蠢的,可是她就是这么幼稚和愚蠢。

“软软”。阮咸已经很多年不这样称呼她,所以阮沅有一瞬间的怔楞,竟然不觉就睁开了眼睛。

阮咸微微叹气:“软软,你的性子从小就犟,又没什么心眼,脾气也被我和老头给惯出来了,哥哥不在乎未来的妹夫——”说到“妹夫”,阮咸的声音稍稍有些低沉。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我只要他对你好,全心全意地对你好就可以了。阮沅,你告诉我,你当真能接受做一个男人心目中的second hand吗?你所感受到的温柔、关爱、疼惜,全部都是二手的,甚至,全部都是稀释的,你能接受吗?”阮咸蓝色琉璃一般的眼眸紧紧锁着咫尺之间的妹妹,他知道自己这样在阮沅的伤口上撒盐有些过分,可是他实在太恨秦亦峥,他把这个妹妹当成姣花一般呵护照顾了23年,竭力为她遮去一切风雨,不让她接触到任何一丝黑暗,让她像金光闪闪的小太阳那样肆无忌惮地发着光和热。结果他小子倒好,不仅害得阮沅一身伤,居然连累阮沅为了救他而杀了人。他的妹妹该是活在天堂里的天使,而不是因为一个男人折堕。

阮沅虽然心气高,可阮咸却生怕她因为用情而选择自欺欺人,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最擅玩弄人心的他选择毫不留情地撕开伤口,让阮沅看清楚那些脓血和腐肉。

阮沅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我——不能。”

阮咸伸手摸了摸阮沅的额头,伸手将阮沅从床上抱起,让她半靠在自己的怀里,又将床头柜上的蜂蜜水送到阮沅口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阮沅略略抿了几口,扭头看向阮咸:“你怎么找得到我的?”

“我怎么找得到你的?”阮咸笑着让阮沅的脑袋舒服地搁在自己的肩窝上,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因为她那篇该死的血汗工厂纪实报道,让他损失了几千万,然后他派穆去了孟加拉国,知道了始作俑者是她,他这才顺藤摸瓜知道了她和秦亦峥在一起,“你答应了苏浙什么条件,让他替你保密?”

原来是苏浙这个死基佬,阮沅没好气地说道:“一件你洗澡后穿的衬衣。”

阮咸额角跳了跳,看来把苏浙发配回蔺川果真是明智之举。他用下巴在阮沅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低语道:“我贴身的东西,是只可以给你——嫂子的。”

阮沅下意识地想与他顶嘴,然而终究兴致不高,动了动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阮咸看在眼里,垂在身侧的左手下意识地捏紧:“要不要看谢静蕙的照片?”

阮沅微微一僵,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对于这个女人,没法子不好奇。

阮咸将鹅绒枕头垫在阮沅背后,自己这才起了身,到隔壁自己的卧室里拿了一张照片回来。

“这是谢静蕙的一个学妹发在Facebook上的,我把照片洗出来了。”

相片是几人的合照,似乎是在某个学校的草坪上拍的。阮沅一眼就认出了谢静蕙,照片上她穿着一条宽松的孕妇裙,上身还罩着一件珠灰色的开衫,脚上是一双平跟玛丽珍鞋,一只手正温柔地搭在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上。她长得算不得特别漂亮,中长发,发丝整齐地抿在耳后,桃心脸上是皎洁秀雅的五官,有股柔和的书卷气。和她完全是两个类型,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女人。阮沅定定地盯着谢静蕙隆起的肚子,那里是秦亦峥和这个女人的孩子,他们爱的结晶,只要一想到这里,阮沅就发现自己嫉妒得发狂。她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看,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有几颗泪水砸在了照片上。

阮咸再也看不下去,从阮沅手里抽出了照片,揽住她单薄的肩膀:“软软不哭,这天底下还有很多的好男人,哥哥一定会帮你挑一个各方面都比他出色的男子,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阮沅将头埋在阮咸的怀里,眼泪鼻涕全都擦在了他昂贵的手工衬衫上,一面哭一面抽噎道:“别人再好,也不是他,哥哥,我好难受,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好难受哥哥……”

阮咸双臂紧紧环住她,他从未觉得心脏如此痛过,除了徒劳地重复着“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兄妹两人的爱情,都要这么绝望?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咸锅才是插刀教教主啊。。。

明晚还有一章~

前一段日子看我围脖的妹子知道我被编辑抓去改旧文了,改得是累感不爱,所以才断了更新,抱歉了。因为晋江发通知不方便,一般我都会在围脖请假。

第33章 两处相思(2)

和阮家同住在巴黎十六区的顾倾城刚刚洗完澡,披着雪白的浴衣从浴室缓步踏入卧室。

她刚进门,就听见窗户哪里极其轻微一声响,高大英俊的青年从窗口利落地跳进来,轻盈落地。

“妈——”来人是秦亦峥。

顾倾城有些不满地看儿子一眼:“秦林恩就是这么教你的?像个鸡鸣狗盗之辈一样跳窗台进来?万一我在房间留了男客怎么办?”

“你极少在自己的房子里招待男士留宿,你更喜欢在丽兹酒店。”秦亦峥面无表情地站在顾倾城的卧室中央。

顾倾城坐到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拿着玳瑁梳子开始梳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仔细篦二百下是她每日睡前的必修课,传说慈禧的头发一直到年老都是乌黑润泽就是因为李莲英每晚用玳瑁梳子帮她梳头,“你来见我做什么?”

“阮沅的行李落在我那里,我已经拿过来了,放在楼下的花园里。你和阮家人比较熟,所以想请你帮我交给她。”

顾倾城手里动作微微一停,饶有趣味地睇儿子一眼:“原来阮家那丫头病病歪歪的是拜你所赐,你什么时候又认识她了?”

“她生病了?”秦亦峥的语气不由有些急促。

顾倾城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也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女人嘛,情伤了之后不就是三灾六痛的。”

秦亦峥只能沉默。

顾倾城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头发,淡淡道:“其实我倒是挺喜欢阮家那丫头的,她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不过你和你老子一样,都是这人间少有的忠义男儿。”说到“忠义男儿”四字,顾倾城怪笑了两声,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和你老子,都是扶助弱女的男子汉,尤其是那些巨眼识英豪、为了你们这些英雄汉流血又流泪的弱女子,你们宁可自己死了,也断不会委屈辜负了这些好女人。我说的是不是?”

秦亦峥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闷声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顾倾城却放下手里的梳子,一双深渊一般不可见底的黑眼睛凝视着儿子:“你怎么放逐自己我不管,我只要你记住你才是秦林恩唯一的嫡亲儿子,你老子的产业,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让给林菱的那个养子,至于你接管之后是做甩手掌柜还是挥霍糟蹋我不在乎。”

秦亦峥眉头不由蹙起:“你这是何必,我对他的家业并没有兴趣,也不想和大哥去争什么。”

“大哥?”顾倾城从凳子上站起来,修长的脖颈扬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她精致无瑕的脸上挂着极淡极冷的一丝笑意:“秦瑞铖是你哪门子的大哥?他和你可有半点血缘关系?”

“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我们母子对不起林姨,如果不是您找人开车去撞她,她不会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够了!”人前人后永远像带着完美面具的顾倾城终于开始崩塌:“是秦仲恩他先对不起我,他娶了林菱那个浅薄无知的女人,给了她名分还不够吗?他已经有了你这个儿子,难道还不满意吗?他只知道林菱为他坐了牢,可我呢?难道我没有为他牺牲吗?为了救他,我不得不怀着你跟你外婆去了日本,那时候我还不满十八岁。我大着肚子一个人哭的时候他在哪里?我痛了将近一天才生下你的时候他在哪里?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林菱再给他生个儿子,或者女儿,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我得不到他,难道我的儿子连完整的父亲也得不到吗?”成串的泪水从顾倾城的眼眶里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她生得那样美,这样哀伤的恸哭连“梨花带雨”这个词都不足以描摹,简直到了可以让铁人也落泪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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