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再也没有眼泪，徒留一声叹息，淹没在九翼天龙身体碎裂的巨响和漫天的尘埃之中。
第11章 求不得
这是苍山一战之后的第五年。
苍山一战之后，江彦表哥便继任了天帝的位置。
人人都说江彦足智多谋，因为那一战，他早早就布好了局。
冥王断定天界会不惜一切代价镇压九翼天龙而疏于防范，却没有想到，苍山之巅的那众多兵士，是我的表哥布下的障眼法，真正的天界将士，早早就埋伏在山下，只等着鱼儿上钩，来一个四面围剿。
人人都说江彦心怀天下。他们说，当日江彦拼了性命，也要为夏月创造一个好的时机，因此夏月才能够早早诛灭了那恶龙；降服了恶龙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下山，带着一众将士，一路追杀冥王到冥宫，取下了冥王首级，安定了冥界。
江彦心怀天下、足智多谋，这些话都不假。
可我知道，他如此精心筹划，是想没有后顾之忧地替她去死；他降服冥界，除了要还给四海一个太平，更多是在泄愤。
那一日夏月离开，我乔装成了一个兵士的样子混进了苍山。我见过江彦看到九翼天龙变成灰烬的时候呆滞的模样，我看见他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血溅了一脸，那神情，与一个魔头没有什么分别。
大战后，他去苍山寻小月的尸身，可是却什么都寻不到。
他回到了天宫，在小月住过的朝花宫中中大醉了三日。三日之后，一身金袍，登上了天帝的位子。大殿中众仙朝拜，殿外的天空中神鸟朝贺，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可他的眼中，全无半分神色，连悲伤都没有，有的，只是冰霜一般的冷淡。
我突然想起，夏月来天宫，他安排她住在朝花宫。
朝花、夕拾，朝花已然零落随风而去，如能能抓住？他们注定有缘无分，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仍旧执着，不愿放手。
这五年之中，朝花宫便成了禁地。曾经有一个新来的小仙娥误闯了进去，被他罚去凡界，历劫一百年。奇怪的是，第二天，他又派人将那小仙娥提了上来。他身旁亲近的仙侍斗胆问起其中缘由，他突然就笑了，那是大战之后，他第一次笑。
他说：“昨夜我梦到她了，她同我说，不能那么残忍。”
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战之后他从未同我说过话，每每见到了我，只当我隐了形，神情淡漠就走过去了。我知道，他是在责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多嘴，夏月就不会死。可是我能如何？他不希望小月死，我也不希望他死。
五年来，我时常去往生谷中找一清喝酒。
有一次一时兴起，多喝了一些，大概说了一些胡话。醒来的时候望见一清正在为我煮醒酒汤，他颇无奈道：“哎，成天看着隔壁的祖宗我已经够累了，还有你这个姑奶奶给我添乱，要不是夏月嘱咐我照顾你们，我早就寻一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了。哝，醒酒汤，加了蜂蜜煮的，甜得很。”
是很甜。
可心头确是苦的。
我问一清，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神色淡淡道：“谁都没错，上苍排的命数，谁能躲得过？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我不知带他究竟是要我放下夏月那桩事情，还是要我放下江彦。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必须要放下了。我折磨了自己这么久，若把他长久以来对我的淡漠看做一堵墙，我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了。若我现在还是执迷不悟，那岂不是太傻了。
我回到天宫，江彦依旧对我熟视无睹。我早已经习惯，只去他的殿中告诉他，我准备放弃他了，他想要恨我到何时，便恨我到何时。
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转身的时候，耳边飘来他淡淡的言语。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只是她不在了，一时之间，不太习惯。”
五年，在他的眼里，只是“一时之间”。
他说，“昭歌，对不起。”
我心里的两块石头落下了一块。
“没关系，我原谅你。”
第12章 爱别离
苍辰告诉我，他不会让夏月死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做了何种决定。
我也深深感到这天上的神仙都是些吃软饭的饭桶，明明自己尽力便可能博来一线希望，偏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夏月的身上。
虽说夏月就是灵物，生来便带着这一桩使命。但是，这般模样的神仙，如何能守护苍生？这天帝能把自己手下的神仙教导成这个样子，也真的是好本事。难怪大战之后便寻了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归隐了，想来是无颜面再见苍辰。
苍辰做了决定之后，闲下来的时间不是陪着夏月，便是躲在自己的书房。大婚的头一天夜里，他突然带着一个红木箱子来找我，我打开看，里面尽是一封封书信，信封上规规整整地写着“吾妻小月亲启”。
他是怕他走后，小月太寂寞，所以才写了这些书信给她。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给她的。”
他犹豫了半天，又把那一箱子书信抱走了，一脸决绝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急急跟在他的身后，却见到那箱子被烈焰包围。
我灭了火苗，救出来许多被烧了边角的书信。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犹豫不定了？”
他沉默了半晌，递给我一瓶无忧散。
“有句话叫做睹物思人，或许让她彻底忘了我，她就不会痛苦了。”
他将瓶子递给我的时候，手是颤抖的，我当然知道，他很想要夏月记住他，可是，他害怕，害怕她会因为他的离开而痛不欲生。
苍辰原本已经同道清真人商量好了，自己会代替夏月去降服妖兽。
他原本打算在大婚当日，拜堂后，用我调制的迷药迷晕夏月，自己去做那件事情。
可是他没有想过，小月对他的爱，不比他对她的少分毫。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江彦竟然也心甘情愿卷入其中，不声不响安排好一切。
情爱是个好东西，既能够让人体会到世间最纯最美的甜蜜，也能让人失了心智乱了头脑。我断了七情六欲，就是为了图个清静的，看着他们如此缠绵起伏的感情，又开始疑心自己最初的决定是否正确，看来感情之中，原本就有些东西，让人甘之如饴。
那天夏月借着一个吻，迷晕了苍辰，急匆匆赶去苍山之前，交给我一瓶忘忧散。
“我此去便回不来了，如果他当真痛不欲生，请你务必让他服下无忧散。”
他们当真是爱极了彼此，才会这般心有灵犀地为对方着想。
她这一千余年以来，回回在我面前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天却十分正经严肃地同我行了一个大礼，拜托我照顾好苍辰、昭歌与江彦三人。
红衣灼灼，渐行渐远，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离别之痛，我看着她，仿佛她渐渐化为一片虚空，再无踪迹。我便知道，昔日回回叫我去吃饭的小丫头，大概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夏月是用了百草香来迷晕苍辰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药，就算是苍辰这种神仙，按道理也应该睡上个三日才能醒过来。
那日我守在他身边，他虽然沉睡着，却十分不安，眉头紧锁，全身都在冒冷汗。我猜测，苍辰应该是强行调动了自身的修为来冲破那迷药设下的结界，果然，不出两个时辰，苍辰便咳了两口血，醒了过来。
他此前去加固封印受了伤，如今又急火攻心，自然是十分虚弱。但依旧不顾及我的阻挠，要去苍山。不过刚走出几步，便捂着心口跪在了地上，咳出了更多的血。
“你既然要你好好活着，你就不该辜负她的心意，你这是何苦。”
几千年来从未在我面前哭过的苍辰，却在这一刻流下了眼泪，哭得像一个孩子一般。
他哽咽着说：“我要去见她。”
等到我们到达苍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仙界胜魔界败，九翼天龙没了踪迹，苍山被夷为平地，处处血流成河，空气中是尘埃混着烧焦的泥土的味道。苍辰发了疯一般地四处找夏月，一双手刨得鲜血淋漓，却连她的一丝头发一丝气息都寻不到，到最后只能跪在那一片废墟上，捂着脸无助地干号。
昭歌告诉我，那九翼天龙和夏月，都变成了碎片、尘埃。
我没敢告诉苍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