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您在我小时候拿我当女孩养的原因么?”常昀推开门。
他将煮好的茶汤和一盘果品端到褚谧君面前。
“我的份呢?”清河王忙问。
“没有。”常昀坐到一个距清河王颇远的地方,“宫里拨下来的好茶,都被你送去典卖了七八成,你还问我要茶?”
就这目无尊长的轻狂样,若是在褚家是绝对会被教训的。褚谧君兴致勃勃的看向清河王,好奇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却见清河王诡秘的一笑,瞥了儿子一眼,对褚谧君道:“来,我和你说说这孩子小时候被打扮成女孩的样子。”
褚谧君:……
常昀:……
常昀:“快住口!”
……
“天色暗了。”在听清河王说了许多趣事后,褚谧君看了眼窗外的红云,说道。
“你该回东宫了。”清河王收起了之前脸上的笑意,第一次摆出了长辈的姿态,对常昀道。
常昀沉默着点了点头。
褚谧君起身,就在这时常昀忽然道:“能不能让我同我父亲单独说几句话。”
父子之间有些谈话,外人是不便听的。褚谧君也早就猜到常昀忽然回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与清河王听。
褚谧君无声的走出了这间屋子,顺手关好了门。常昀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什么事?”清河王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我不想当皇帝。”常昀直截了当的说道:“父亲安排给我的那些人,多半是没有办法派上用场了。”
“你知道做皇帝意味着什么吗?”清河王挑眉。
常昀想了会,摇头,“父亲知道么?”
“我也不知道。”清河王却说:“我做皇帝时,年纪比现在的你还小。不过都说皇帝富有四海,是上天之子,统御万民。”
“可我并不想要富有四海,也不想统御万民。”常昀皱着眉说。
清河王还想在说什么,可眼前少年人的目光太过清亮,竟让他一时间忘了言语。
所谓赤子,不染俗世污秽。
“那你想要什么呢?”清河王微笑。
“饥有食,寒有衣,足矣。”
“这可也不是件容易事。”
“济南王也好,夷安侯也罢,他们都待我不错,我想,他们中哪一个登基,都会给我片膏腴之地做封邑吧。”
“难道你就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清河王哭笑不得。
“暂时只有这个想法。左右现在盛世太平,也不需要吾辈抛头颅洒热血。”
“知道了。”清河王揉了揉儿子的头。
但常昀还是不放心,“父亲有许多事都瞒着我。”他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全说了出来,“父亲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旧部’、‘故友’?”
“既然都不打算去争皇位了,还在乎我身边那些人是哪来的?”
常昀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我担心父亲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
“你呀——”清河王苦笑。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和常昀说。
***
褚谧君在门外没等多久,就见到了常昀。
常昀是被自己亲生父亲一把推出门外的,看样子父子之间的谈话并不是很愉快。
“怎么了?”
常昀用力摇头,“家父有些不让人省心。”
褚谧君有些想笑,但忍住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常昀颓然一叹。
“不知道的话,那就慢慢再想吧。”褚谧君转身,“我们回去吧,回东宫。”
常昀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跟在了褚谧君身后。
他想起了被推出门之前,父亲说的话——
若是真的没有名利之心,就不要去接近身处权力之巅的人。
第32章
要回东宫也不是什么难事。东宫的守卫比中宫要宽松, 既然中宫他们都可以轻轻松松混出去,那么回东宫应该只会更容易。
因此这一路上的氛围都还算轻松,直到褚谧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好像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自己的亲表妹。
其实一开始离开东宫时, 褚谧君还记得阿念。不过看阿念玩的那么高兴, 身边又有不少宫女, 于是她也就放心的和常昀去了清河王那。
谁知之后经历的事太多,她倒是把阿念给忘到了一边。
“赶紧去中宫,将阿念接过来。”褚谧君吩咐侍女道。
阿念那儿有一大群的侍者,褚谧君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让阿念单独回去, 这孩子难免会多思, 还是将她接过来好好解释一番为妙。
东宫与中宫的距离并不算远, 褚谧君在东宫西侧殿外的凉亭内等了没太久, 便看到了自己的表妹。
阿念被一大群的宫女领着,许是因为下午玩的太过尽兴,看起来颇有些无精打采。褚谧君没将这放在心上,待到阿念走近, 才发现表妹脸上带着泪痕。
“这是怎么了?”褚谧君一惊。
阿念憋着嘴, 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是生气了么?因为说话来陪她赏花的表姊忽然就消失了好几个时辰?
“阿念,我并不是有意要……”褚谧君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她怔住,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一名宫女上前几步,褚谧君看到了对方怀中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褚谧君正想开口询问这是什么的时候,它动了动。
褚谧君浑身僵住, 有种时空错乱的诡异感觉。
坐在她身侧的常昀好奇的望了过来,“是猫啊。”
没错,是猫,还是你的猫。
这只黑猫比十年后褚谧君遇到的那体型要小许多,在它的左后腿上有一道用手绢包扎起来的伤口。
世上黑猫多得是,褚谧君之所以断定这只就是常昀的猫,便是因为这道伤口。她记得十年后那只老黑猫走路时一瘸一拐,左后腿比其它的四肢要迟钝许多。
“二娘子是为了这只猫哭呢。”宫女解释道。
“怎么回事?这猫……哪来的?”褚谧君问。
“二娘子捡来的。”宫女说:“路过飞霜殿一带时,这只猫儿忽然从一棵树上摔了下来。应当是只野猫,被宫人们用石头砸伤了腿,爬树时撑不住所以摔了下来。”
“恰好还跌到了二娘子怀里。”
“这么说来也是种缘分——那阿念你哭什么?”
“表姊,我很喜欢它……”阿念抽噎着说。
那也不至于哭啊。褚谧君知道阿念心肠软,却也没料到阿念可以为了一只猫的受伤而流泪。
“您看。”宫女将阿念拉到褚谧君面前,将她的衣袖掀起两寸。
“这是怎么回事?”褚谧君在阿念的手腕上看到了一片片红疹,又惊又骇。
“二娘子抱着这只猫逗了一会就成了这样……”宫女战战兢兢答道。褚谧君虽然年纪还小,但在褚皇后那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何为威仪,平时嘴角常挂着浅笑和颜悦色的,眼下看起来倒是格外可怕。
“这猫不干净?”
“不会的。”宫女忙说:“我等正是害怕这猫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故而早就将这只猫清洗了一番。”
的确,这猫身上的猫还有些潮湿。褚谧君垂眸看了那团漆黑一眼。
“我听说,有些人,生来便被另一些东西所克。”常昀插话道:“比如说生来就吃不得一些事物、碰不得一些东西。我曾见过一个人,他一接触到马匹便会浑身瘙痒,于是他出门从来只乘板舆。”
“先不管这是什么毛病了。去请御医来。”褚谧君将阿念的衣袖又放了回去,“怎么你们都没人去请御医么?”
“本来是要请御医的。”宫女说着,怯怯的看了褚谧君一眼。
哦,这么说是她的错。她就不该突然唤阿念过来。
“这里距医官署较近,”褚谧君对宫女道:“你们直接带二娘子过去。”
“这只猫——”阿念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这团小小的生灵,哪怕被害的一身红疹,还挂念着它。
“你不能给带着它走。”褚谧君面无表情。
“表姊——”
“更不能养着。”褚谧君狠下心肠。虽然红疹子没出在她身上,但想想也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她不能纵容阿念的任性。
最终阿念怏怏而去。
抱着黑猫的宫女留了下来,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置怀里这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