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说的不错。
何绣婥与裴昭明成亲后也一直有人私底下议论说两人一眼就不怎么登对。实在是裴昭明的皮囊惑人,连木兰也听说过不少次,气的与其他侍女差点打起来过。
何绣婥初时也很忐忑,但是她没有由来,木兰常这样安慰她说:“殿下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杰,对待您又是极好的,不要听她们瞎咧咧,都是嫉妒”
渐渐的何绣婥也觉得裴昭明对她挺不错的甚至是极好的,年节礼物没有忘记过,除了擅进他的书房那次外两人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
何绣婥一直想不明白,后来遇到了姜文姬她才知道。
裴昭明从不会为她掀起帘子,从不会为她暖手。
何绣婥摇了摇头。
她所求不多,只想好好活下去。裴昭明是一国之君本就不应该忠于她一人,她看着周围那些同情的,可怜的目光,并不在意。
无论是皇子还是太子到了皇帝,都是大家的,何绣婥没有独占鳌头的心思。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
历史上的皇后没有受宠的,就算后来史书上写皇帝怎么悼念她,那也是死了以后了。娶妻当娶贤,皇后也是大家的皇后。
有时候何绣婥换位思考,也会大胆的想,如果自己是皇帝,也肯定不会觉得一个两姓联姻的人会比一个自己珍爱多年女人重要。
吞珠
半晌,何绣婥听旁边的江成福低声跟裴昭明说:“太后娘娘说自己身体欠安……”
裴昭明倒是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
何绣婥为自己的以后有了些许担心。
……
礼典毕。
裴昭明同姜文姬一同退场。
何绣婥终于躺在了承明宫的椅子上。低着头任由木兰等人为她拆解首饰。
一会,总算是安寝了。
寂静的宫外忽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木兰警惕了起来,自己掀开帘子出去瞧瞧。
何绣婥刚喝了药迷迷糊糊中,就有一个声音传来,分不清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
她说:“奴婢叫木兰”
何绣婥恍然大悟,视野里这才渐渐清晰起来。
座位上一位夫人抱着怀里的女郎,一起瞧着底下一排的小丫鬟,小丫鬟都是年幼的很,怯生生的。
她们一个个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女郎忽然指着最末端的女童问:“你叫什么呀”
“奴婢叫木兰”
何绣婥只觉得满天都是冰凉的水,先是一点一点灌进双腿的骨缝里泡的那骨头酥软疼痛,最后水势发涨,又进去了她的咽喉鼻孔连救命都喊不出声。
“不用改名字的了,木兰木兰挺好听的”
“是,谢小姐”
木兰生辰时,何绣婥为她秀了一副木兰图……
“小姐,奴婢叫木兰呀”
何绣婥忽然看见一个女人咧着嘴发出恐怖的声音,她怕何绣婥不信,还撩开自己的头发。
露出一张脸来。
何绣婥大惊。
那张脸,分明不是木兰!
她想挥着巴掌质问她,为何要装作木兰……
忽然一个激灵,何绣婥这才从梦里挣脱出来。
“娘娘,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脚下的木兰边哭边磕头,何绣婥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
“是木兰不该惊扰娘娘,您怎么罚奴才都行,只是江成福公公有急事找娘娘,奴才怕耽误了您的事”
“你低着头做什么,起来回话”
木兰怯生生的抬起头,脸上赫然一个红巴掌印子,何绣婥大吃一惊,忽然想到梦里的事,不敢置信的问:“是我打的?”
“都是奴才自找的,都是奴才自找的”
何绣婥下床扶住她。
“去叫人上点药吧”
木兰心系大事又同何绣婥说了一遍江成福求见的事,这才敢下去。
何绣婥穿了外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江成福候了一阵子才进门,他向来有些严肃和沉闷,这时候何绣婥倒不知道怎么去察言观色了。
她刚坐稳,只听得耳边一句话,整个人就愣在当场了。
“娘娘,储秀宫的姜娘娘她殁了”
何绣婥恍惚间只觉得还在梦里。
她问:“哪一位?”
江成福答:“储秀宫的姜文姬娘娘”
她又问:“怎么死的”
江成福又答:“吞珠自杀了”
……
新登基封后的那天夜里,何绣婥本应该按着礼节传统同皇帝一起去拜谒太后,如同新婚一般得到长辈祝福,交接凤印。这才算得到了太后的认可。
只是那晚裴昭明新纳了储秀宫的人,故此并没有陪同前来。
她为裴昭明掩饰可哪里瞒得过太后,太后脸色未变,两人交接了凤印,用过了晚膳。
太后屏退了众人,连大姑姑也只得关上门去。
她拉着何绣婥语重心长问:“皇后啊,你嫁过来多久了”
何绣婥答:“约莫十年了”
太后点点头,眼里具是沧桑说起了陈年往事。
“哀家嫁给先帝有四十多年了”
“陪着他战战兢兢熬成了皇后,原以为日子能轻松些了,没成想又入了一个更大的洞里。”
“宫里女人也多了起来,本宫与先帝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后来陪葬的裕隆皇贵妃,在世时真是风光无两”
“说来说去,这裴家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
太后说到这有些气愤的提高了声音
“只是裕隆皇贵妃好歹是清平人家出身的,这姜文姬一女侍二夫,还是皇家兄弟,岂能不惹人非议”
何绣婥低着头不敢搭话。
太后却不会如她的意说道:“你从前温和少言,别人只当你是贤惠,这很好”
“可如今是皇后,那便大不一样了”
“皇后便不能一味贤惠,事事要以皇帝国家为重,若是皇帝犯了错,你便要指出错误来”
“今日皇帝受人蛊惑你一言不发,难道还指望皇帝觉得你贤惠吗?你这是在害他啊”
何绣婥只能说:“儿臣知错了”
太后见她一贯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为她指了一条明路。
“你是皇后,后宫的风气不能不整治”太后说:“你放心,有什么事还有哀家呢”
“皇帝这会是鬼迷心窍了,以后回过神来会感激你的”
……
何绣婥想过千万次怎么样寻一个错处,只是后来都没有做到,太后数次冷嘲热讽,恨铁不成钢。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姜文姬就这样,就这样死了。
是太后做的?
不,她不会那么蠢,皇帝对姜文姬的态度她很清楚,如果她想亲自动手就不会一直教唆自己去了。
更何况,现在的太后真的有能力在皇帝眼皮底下动手吗?
那么现在最大的受益人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裴昭明心里最想杀之而后快的人。
何绣婥一个哆嗦。
她悲哀的发现,从前是觉得姜文姬威胁了自己,现在才知道,姜文姬活着自己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江成福叫了她几遍。
何绣婥控制住自己的惧意。
“公公此来是……?”
这一夜皇宫重新燃上了灯火。
裴昭明抱着那具扭曲的尸体面无表情,宫里的地龙烧的很旺,尸体的味道也因此被放大了无数倍。
何绣婥作为皇后,不得不随着江成福来。
姜文姬是吞珠而亡,所以死相并没有何绣婥想象的那般凄美。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黑斑。
皇帝就那样,只着中衣抱着她。
何绣婥看到地上打翻的熏香炉还有茶杯,像是猜到了什么。
裴昭明见到她来了,这才慢慢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江成福倒是聪明,自己领着宫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死了”裴昭明说:“你们满意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里,何绣婥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满意?
并不。
一刀
年初四,吞珠后的姜文姬在被裴昭明抱了两天后,终于在第四天被放在了棺椁里。裴昭明提前征用了太后的棺椁,将她老人家气的两眼一抹黑,差点没背过去。
从始至终,裴昭明没提过何绣婥。何绣婥却紧绷着一口气,谨小慎微的在宫里缩头。
裴昭明没再让人关着她,何绣婥除了头两天去看望太后外也索性闭门。
这个年,整个皇城里都过得十分萧条。
何绣婥想让人去打听木兰,陪着她度过无数孤独的木兰,她到底有一点人脉,趁着裴昭明悲伤成疾或许可以救得木兰逃出这里。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