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绣婥也浑身无力心里腹诽他也不洗浴。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惚刚入梦乡,身边便悉悉索索一阵穿衣声音,不知道多久终于回归寂静。她如愿一觉天亮。
可是天太亮了。
几乎日上三竿她才从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厚着脸皮叫沐浴。腻着汗渍一晚上也就罢了,大白天的决计不能懒惰。
期间木兰欲言又止。
何绣婥受不了那种眼神,便开口问:“有何事”
木兰说:“娘娘,秀正大人来问了好几趟了,要为您诊脉”
“来时您……都在休息,所以木兰擅自辞了”
何绣婥:“……”
“去请”何绣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
久候在殿外的秀正大人还颇为担心,路上非常仔细的向木兰询问皇后娘娘昨夜是否痛不欲生以至于今日晚起。
木兰不由自主的将步子放快,神情复杂的说:“大人去了就知道”
秀正更是端正态度以为皇后病情又加重了,紧紧跟随着木兰的步伐。
不消片刻木兰已经将人带到,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一路上都在默念阿弥陀佛她只怕要难堪死了。
但是秀正这张嘴这个脑袋……为了保证秀正大人的生命安全,木兰好心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大人,莫问娘娘太多昨夜深切的话”
娘娘的脾性温和或许不会计较,可陛下就不一定了。
她见秀正一脸我明白的表情,犹疑一会走了。
秀正大人,自求多福。
自以为窥探到真相的秀正满脑子都在想措词,怎么样小心翼翼的问出真实病情又能够给予娘娘信心。
他太入迷,进门后连行礼都忘记了……
他顿时一惊。
何绣婥摆摆手免了礼节,让他又将那颗心从万年寒潭里捞出来烤干。
“娘娘……娘娘昨夜是否不□□稳”
秀正悄悄去打量皇后的面色,见她眼底下有乌青,言语之间又甚是乏累,神色如此憔悴,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昨夜下雨,想必皇后娘娘肯定生不如死。
何绣婥想了想,心里虽然羞涩但还是如实说:“昨夜是睡得晚”
秀正一脸了然。
“娘娘的病症很杂,从前医书上也有腿疾严重的人,时逢阴雨下雪便会有千百种滋味,如同虫豸磨牙之感”
“不过却没有服食五石散抑制痛觉但是亏损身体的症状”
“所以”说到这秀正一脸郑重
“娘娘,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影响奴才的判断,要将感受都告知奴才”
何绣婥见他这样负责,心里也是非常感动,忙不迭的点头。
“那,能否请娘娘告知昨夜的具体病发时的状况”
这倒是说的何绣婥一愣。
“昨夜下雨前,本宫膝盖处的确像是灌溉了冰水进去,早早的知道雨天要来,后来雨势渐大,那种感觉大有愈演愈烈的样子”
“只是……没有起了药性,不过安塌后,便也无甚感觉了”
何绣婥说完自己也才反应过来,昨夜的确没有受到太多病痛折磨。
不过听得秀正倒是一愣。
他紧接着忙问:“那娘娘,您在安塌前可吃了什么平时没吃的东西?”
“并无,都是寻常吃的”何绣婥认真的回答
秀正那道清俊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您安塌后做了什么?”
木兰闻言瞪大了眼。
何绣婥:“……”
她不由得佯装咳嗽。
这时候秀正见此用非常不赞同的目光盯着她涨红的脸庞。
“娘娘,切勿讳疾忌医耽误身体啊”
何绣婥:“……”
见她不为所动,秀正心里那股子愣头青的潜质立马上来。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仿佛像个犯了错误不肯承认的孩子。
“娘娘啊,昨夜到底如何,医者仁心,奴才只是在治病啊”
秀正一番谆谆教诲却一道声音打断。
“昨夜的情况朕也知道”
裴昭明走了进来。
何绣婥忙从座上下来,木兰行礼后只见秀正一脸无动于衷反而颇有跟皇帝讨论到底昨夜是个什么情形的样子……
“陛下知道?”
裴昭明见何绣婥一脸复杂。
他又笑的坦荡的回答“正是”
“还请陛下顾忌娘娘身体,从实招来”
说罢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撒向何绣婥这边。
何绣婥:“???”
“昨夜皇后腿疾难耐,朕又自小博览群书涉猎无数,所以偶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是何?”秀正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宝贝
“五禽戏”裴昭明一脸神秘
“五禽戏?”秀正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
“于是朕就与皇后在榻上练了一遍又一遍,期间娘娘无任何不适”
“在榻上?”秀正仿佛在思考在榻上怎么打
“是,在榻上”
何绣婥羞愧的捂住脸。
绝望
裴昭明来承明宫的次数越来越多,本来门可罗雀的承明宫也变得抢手起来。贤妃得了陛下的口谕,皇后身体不济不要再烦扰,至于教学一事不妨去问太傅大人。
贤妃心里暗骂。
谁不知道柳太傅平生对女子向来没有好脸色,亲都没有成,至今孤独。毕生所学只能倾囊教给弟子。
贤妃掐着指头算日子,好歹过了十多日,于是一拍大腿喝道:“走!”
木兰在殿门口看见了她,笑眯眯的邀她进去。
殿内一应摆设都没有变,榻上坐着的何绣婥也是那副样子,不过她鼻翼翕动嗅了嗅。
走近何绣婥见她总是坐着,不免想劝说几句让她出去走走之类的话,可目光却陡然转到那在宫袍下掩盖着的双腿上,心里一阵叹息。嘴上谈论起了其他话题。
贤妃被自己逗得眉开眼笑之际瞥见一个面生的宫女奉了一盏汤药上来。药味浓郁很好辨识,贤妃一手按住那要接过药碗的手。
“看起来怎么这样面生”贤妃笑着说:“瞧瞧这脸蛋,怪好看的,只是这手怎得这样可怖,以前是在哪做事的?”
贤妃将目光落在那双纵横交错的疤痕的手上。
宫女似乎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奴婢从前是消香局的”
贤妃皱眉,知道她低贱却不知道原来是洗马桶的,但她没有放过,紧接着问:“这药谁让你送来的”
宫女默了一会。
贤妃见状愈发有鬼,心里更加笃定,语气也不由得加重。
“不说本宫就将你……”
“是我”
何绣婥忽然说了话,声音有些暗哑。
“你?你知不知道这……”
说到一半似乎顾忌着周围有人,她顿了顿,犀利的眼神射向那宫女,她说:“退下!”
宫女还是低着头匍匐在地。
何绣婥拖着身子虚虚挨到了宫女身上,换上些温柔的轻声。
贤妃听得清清楚楚。
“木兰,你先出去罢”
她瞪大了眼,眼神不断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
等人走了关上了殿门,何绣婥才淡淡的将药一饮而尽,贤妃拦都拦不及。
她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点。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知道”何绣婥说
“陛下不是下旨不让你喝这东西吗?而且五石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绣婥还是那副寡淡至极的样子,她道:“那又怎么样”
“你会死的!”贤妃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何绣婥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神情苍白而无力,像枯萎的花朵对于风雨的欺凌已经麻木了似的。
“你别这样”贤妃说
“我现在这样很好”何绣婥也说
“你说我喝药会死,其实不喝药也不见得能活,你们都知道的”
“我本也就无甚留恋牵挂,如果为了苟活几年就得日日夜夜忍受痛苦,还不如就此让我安心一点痛快一点”
何绣婥缓缓的叙述着。她好像不在乎贤妃听不听,只一个人在孤独的镜子内自言自语。
“方才你看见的”何绣婥说
“什么?”贤妃忍不住问
“木兰”何绣婥说
“她是我从小的贴身侍女,你未进宫前她因为受我牵连被发配到了消香局,后来河西王谋反,我趁机送她出宫”
“最近”何绣婥了无生趣的叹了叹
“陛下又将她找了回来送给我”
何绣婥说完仿佛泄了力一样瘫软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