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负爱情,我不负你(出书版)(20)

阿夏不喜欢Last先生虚无缥缈的人际关系,她将自己的不满暗示过许多次,说画画是个技术活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好手头的工作就好,没必要参与那么多有的没的。

可Last先生却反唇相讥说:“个人技能的确重要,可这毕竟是个人情社会。你阿夏在国外待了那么久,职场法则自然不会懂。”

阿夏被这番话生生噎住,只好原地住口,作悻悻状。

先前几次聚会,Last先生偕阿夏一同前往,阿夏总是乖乖坐在角落,喝一杯淡如水的百香果汁。她看着眼前与自己无关的一切,听着那些天马行空的对话,感觉自己像是飘在外太空。

直到有次从卫生间回包房,推门而入的瞬间,她亲眼看见Last与一位原宿风女孩勾肩搭背唱着K,她倚着他的肩,他则很是暧昧地将话筒举至她嘴边。

阿夏就算心再大,这种场面她也很难接受。她想要上前打掉女孩勾在Last肩头的胳膊,可双腿像是被焊在了原地,迟迟无法上前。

终了,只是窃窃拿起手包,不声不响走出包间。她绕过电梯,冲进楼道,用力跺着脚,从十六层一口气跑到街口。钻进出租车的时候,这才允许自己落下当晚的第一颗眼泪。

对于Last先生的虚与委蛇,阿夏习惯采取“假装不知道”式的回避态度。“假装不知道”蒙蔽掉了所有的伤感,和那些本该因为心碎而掉下来的眼泪。

兴许是因为依赖,她屡屡原谅他的谎言,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他口口声声唱着天荒地老,阿夏跟在他的背后,自欺欺人地念着成人世界真是美妙!

而在Mr.罗的眼中,阿夏是那样敏感、纤细、孤独、胆小,这漫长的几年中,难得几次与他走在大雨滂沱的马路上时,她都要紧紧拽住他的衣袖。

看惯了阿夏的失恋,他甚至学会用一些稀松平常的言语送上安慰,比如“阿夏,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阿夏,别担心,这世界上的好男人还有很多,心碎乃人间常事啊!”之类的。

Mr.罗就是这样一个既柔情又铁汉的人。

因此就算阿夏犯再多的错,在他心里,不过是等同于小孩子顽皮,奔跑之中不小心打碎了桌角摇摇欲坠的酒杯罢了。

有天傍晚,阿夏出现在了Mr.罗家大门口。她目光灼灼,明显等待良久。

那是入秋后的一天,她却衣着单薄,怀里抱着一大盆水仙。

前一晚,Mr.罗正好患了感冒,他一大早便向公司请了假,待在家里home office。门铃疯狂响过,听那节奏与力度,他明明知道是她,却还是习惯性通过猫眼儿向外望,与此同时二话不说拉开房门。

下一秒,一阵冷风撞进了他的怀里。

彼时彼刻的阿夏,妆容清淡,手无寸铁,眼睛红红的,明显刚才哭过。

她依旧挂着那副清汤寡水的神情,哪怕是微微扬起嘴角,却也苦苦皱着眉,像是时刻藏着什么忧愁。

“怎么了?”他温柔地招呼她进来。她则抬抬脚,仰着头,将花盆往他怀里一推,搬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来。

不问还好,兴许是Mr.罗的语气过于温柔,阿夏瘪瘪嘴,像是下一秒就快要流眼泪。她打着赤脚,在窗台边站了一会儿,解释说自己跟Last先生吵架分手,他一气之下扔掉了她公寓的大门钥匙。

她没有哭出来,却始终黑着脸。Mr.罗拉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削苹果,与此同时说了一个笑话。可阿夏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将一张纸巾撕来撕去,贴在脸上,假装拖把超人。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可大笑带来了剧烈的情绪失控。没出十秒,便又转为了痛哭失声。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滞,Mr.罗顿了顿,却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只是递给她纸巾,然后默默吃起了剩下的那一半苹果。

后来的后来,阿夏始终在掉眼泪。一直到晚上九点,Last先生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因为过分哽咽根本没办法接听,等到擦干鼻涕接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挂断了。

错过“旧爱遗言”无疑为人生一大遗憾,这使她哭得更凶。

阿夏躲进卫生间,将马桶盖翻下来。她跷着二郎腿,突然想起与Last先生最后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确切来说,就在不久之前的昨天。

她总是常常熬到后半夜,放首Autumn Leaves,处理没看完的稿件或者读一本心仪已久的小说。

两点多快三点的时候,Last先生会睡眼稀松地从卧室里走出来。他从背后深深抱住她,堵在她耳边说几句动人的情话,然后转身去卫生间……

待阿夏走回到客厅,Mr.罗已经守候良久。他扶起她耷拉在胸前的脑袋,轻声说着:“我替你叫了开锁师傅,他刚才在上一家忙完,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阿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着双眼一眯,如释重负般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开锁小伙离开之后,阿夏回到自己的公寓,反锁上门,好似执意将前尘后事拒之千里。她不开灯,顺着墙角,任凭身体滑向地面。剩下的时间仿佛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又回到了这间房子里,看似与之前无数个日夜无异,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只身一人。

阿夏不明白,为什么快乐总是如白驹易逝,而痛苦的时光总是苦苦盘踞。

在此之前,阿夏与Last先生之间的争吵时有发生,并且次次闹得动静很大。

阿夏总是举着把菜刀站在厨房门口,龇牙咧嘴着,扮出一副作威作福状。她信口开河地威胁他说,如果有天Last背信弃义抛弃自己,她就要率先拿刀把他给料理了。

那时候,她和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沉浸于一段不知深浅且用力过猛的情感关系中,善于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也善于利用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宠幸。

那时候,她认定了胡闹是宠溺,争吵是撒娇,大动干戈也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味料;她觉得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不可能被外力所分开的,就算遭遇盘古开天辟地,遭遇五雷轰顶。

然而,她的信心满满终究变成了残酷现实的牺牲品。万事皆有尽头,终于,Last先生道尽了海誓山盟,就连曾经的信誓旦旦都变成了一副副饱含心猿意马的良药苦口。

到了真的分手那一天,Last先生两股战战地撂下两句狠话拔腿就走,阿夏则怔怔站在楼道口的阶梯上发呆,呈手无缚鸡之力状,在他奋不顾身的背影之中,她咬牙切齿着,泪水横流着。

有的人就是这样,以润物细无声般的姿态闯入你的生命,稍作停留,便大张旗鼓地转身走开。没有道别,没有愧疚,没有抱歉,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甚至连一句堂而皇之的“江湖再见”都不屑说出口。

每次吵到歇斯底里、口不择言,吵到Last先生忍无可忍摔门而出,阿夏便会转身钻进Mr.罗的公寓。

她盘腿缩进沙发里,痛定思痛,对着Mr.罗的背影一遍遍发问,为什么自己遇事总是惊慌失措,而他却能够做到风轻云淡、镇定自若。

Mr.罗笑着,深深望她一眼,接着熄灭指尖的烟,从阳台走回来。他着手削一只苹果,一边削一边回答说:“二十岁的时候,你既骄傲又敏感脆弱,你总试图从世俗中挣脱,想要表现得与现实格格不入。可是直到三十过半,你突然间发觉,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着,随人群随波逐流,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此有的时候,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时光令我理智,还是阻止了我的闯荡,加深了我的胆怯与懦弱。”

阿夏对着杯中的可乐吹了一连串水泡。她好像听不太懂,只管将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上,用力地,理直气壮地。

她抬眼望向夜空,兴许是雾霾太重,头顶什么也没有。

直到后半夜,剧烈的伤感姗姗来迟。阿夏若无其事地走进卫生间,故意打开莲蓬头,并且将塑料盆摔得“啪啪”响。可这般掩盖好像并未减轻内心的焦灼。瞬间,回忆与委屈以滔天之势袭来,她突然想要躲起来,躲去一个世界之外的星球。

她低头看了看瓷砖地板,心想,如果有一个地缝可以钻就好了……

Mr.罗擅长安慰人,但偶尔也会失算。

前几次阿夏遭遇被甩,他主动伸出援手,救她于水深火热。他怕她哭得太凶肚子饿,便为她煮了海鲜意面,哪料却烧煳了锅;他横跨大半座城市载她去看电影,却遭遇半道儿堵车,好好的《全城热恋》只看了“全城”没看到“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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