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识的第七个月,他们去听李云迪的欧洲巡回演奏会。演出结束后,梁生送钟小姐回家。那天他喝了点儿酒,将车子随意撂在了剧院门口。
他们在公寓楼下的树影深处吻别,缠绵之余,钟小姐将梁生一把推开,来不及整理情绪便拖着稍显凌乱的步伐只身一人爬上楼。
她往浴缸里注水,接着站在洛可可风格的椭圆形壁镜前面仔细卸妆。她看着镜中的窈窕身影默默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镜子里的影子微微抿嘴不回答,那笑容坚定无比,背景却是少女的单纯脸庞。
钟小姐伸出左脚试水温,接着缓身坐进浴缸。水雾升腾,香薰蜡烛的黑醋栗味随水波荡漾开。
是善良吗?还是憧憬?或者是对未来的期许呢?
这些充满能量的措辞固然美好,可对于人生的拓荒没有任何作用。为什么?为什么?她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着。
直到微烫的热水浸透肌肤,她霎时之间茅塞顿开,原来能够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的,并非那些美好的东西,而是那些不良的情绪,那些在人性阴影中蠢蠢欲动的黑暗本质—
是自卑、无助、嫉妒、欲望、欲求不得,是曾经受到的蔑视、打击,那些足以将人击败的羞愧,以及毫无悔意的指责与背叛,是深不见底的颓丧。
没错,正是这些人性中丑陋的东西,支撑自己走到今天,支撑自己在一次又一次跌倒、爬起的重复性动作中继续前行。
她觉得很累,那种浸入骨髓的疲惫。
就要闭上眼睛,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接听,那头传来梁生的声音。他沉沉地说着:“我在你家门口,我有话要说,我会一直等到你来开门。”
钟小姐开门的瞬间,发现梁生的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转身看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将浴巾递给他,又转身去厨房泡茶,不料却被他拦腰抱住……
刹那之间,全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彼此的呼吸,在这广袤的宇宙之间,此伏彼起,交相辉映……
梁生趁着落地灯昏黄的暖光,抬手捧起她的脸。
他说:“别人眼中的你乐观豁达,所向披靡。可只有我能想象到,你的乐观之下,藏匿着多少次失望、多少次心碎、多少次求之不得、多少次大醉酩酊。”
一席话罢,钟小姐热泪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心墙坍塌,听见冰山渐融沉入海底的声音。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如此强调独立,并非真的刀枪不入所向披靡,只不过是害怕失去。可回过头来想一想,人们终其一生,披荆斩棘,不就是为了给脆弱的软肋寻得一副相得益彰的铠甲吗?
半年之后,朋友圈传来钟小姐结婚的消息。
终于,她从十年前那个刚刚踏出国门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人生目标明确的大人。
当他将那枚金色指环套上她指尖的时刻,所有的人都在举杯尖叫,落地窗外千阳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此忘情欢呼。
时至今日的钟小姐,锦衣有、琼羞有、良人有、宿襟有,俨然一位光芒四射的人生大赢家……
兴许这世界能够被拿来虚张声势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你觉得自己的奋斗看上去是那样卑微、盲目、杯水车薪。
埋头追求的时候,你感怀于自己微乎其微;追梦时屡屡受挫,你忧心于自己求而不得;偶发的功亏一篑,你失落于自己泯然众人。
可直到某天回头看,你会发现从前的那些微不足道、尺寸之功循环往复,竟成就了一个大写的“金光闪闪”。
因此,祝福那些心怀猛虎面若蔷薇的年轻人,希望你们身披绫罗绸缎,胸怀空谷幽兰;愿你们拥有华丽的外表,也拥有丰富的内心。
愿你们拥有一场充斥着万种风情与野心勃勃的青春。
爱你就是与你为邻
我们都曾有过不羁的那几年,
觉得横眉冷对很酷,昼伏夜出很酷,心猿意马很酷。
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早睡早起很酷,满面春风很酷,
一生只被一人爱,很酷。
当Mr.罗衔着丝坏坏的笑,将家门钥匙放入阿夏手心的时候,阿夏的目光怔住了。她张张嘴,来不及开口问为什么,Mr.罗突然低头吻了她,接着他反手将风衣披上肩,二话不说,转身带上了房门。
Mr.罗是阿夏的邻居,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四年。从毕业回国,开始第一份工作的那天起,阿夏就搬来了这里,短短几年间,楼上楼下邻居换了一拨又一拨,唯有阿夏没搬,男友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阿夏的人际关系很是清浅,除了工作就是伴侣,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她仿佛从来不需要过多的情感寄托,因此也没什么狐朋狗友。她大步行走、自娱自乐,却总能将自己的生活过得潇洒又丰盛。
要说最最熟悉阿夏生活状况的,恐怕并非历任男友,而是Mr.罗。他见惯了她的早出晚归,知道她周一周三按时到家,周四晚上练竞走跟瑜伽。他甚至知道阿夏的三号男友喜欢吃辣到爆炸的小龙虾;四号是位落魄的富三代;二号男友跟五号像,都喜欢用Kenzo的风之恋,都偏爱穿白色的浅口短袜。
阿夏到底换过几个男朋友,可能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周期短短长长,有的携手度过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有的甚至连架都还没来得及吵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阿夏也曾有过“掏心掏肺”的那几年,彼时的她,脸上溢着笑,怀揣一颗红心闯天涯。那时候,她还相信人性本善,相信西门庆搭上潘金莲兴许是有苦衷的,相信就算再资深的浪子有天玩儿累了也会上岸回家。
然而哪个好姑娘没遇到过几个人渣?几番摔打几番领悟,阿夏受了伤流了泪,终于明白人生囫囵、世事难料,末了,变成了一只享乐至上的空壳。
普通人拥有的一切缺点,阿夏都有。包括一点点颓废、一点点懒惰、一点点心猿意马、一点点左右闪躲。面对人生,她有时候会迷茫,有时候会绝望,与人之间偶尔交流不畅……
而所有的这些缺陷,我们也都有。
这样的个体,反倒引人注目。她拥有真实的质感,而这份质感,是许多人纵情于世的全部因由。
在这个物欲先于情感的城市,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看上去体面而富有。逼良为优,强行使自己看上去光鲜而美好。然而,阿夏就是这样一个胆敢吹着泡泡糖,带着一脸放肆微笑在人群中穿梭的姑娘。
毕业那年,阿夏认识了男友阿丁。阿丁是广东人,热衷于怀旧,喜欢吃甜品也喜欢张国荣。阿夏从爱尔兰留学回国,前脚下飞机,后脚便托朋友联系培训师,花了三万块钱学手艺,没出半年便前后张罗,跟朋友合资开了家私人烘焙馆。
她做杏仁海盐蛋糕,做红丝绒奶油卷,做抹茶小山圆慕斯,做奥利奥咸奶油盒子……她尽心竭力地做好每一道甜点,再给它们取上可口又动人的名字。
他的味蕾,他的喜恶,她统统了然于心。
然而好景不长,阿丁因为出国工作的缘故与阿夏提出分手,这段甜点式的恋情便也中途落幕。阿夏不吵不闹,痛定思痛,痛心疾首,兴许是冲动作祟,伤心之余,她毅然从甜品店退股。
那之后,她又陆陆续续找了好几份工作,也陆续谈了好几任男友,却也不知怎么了,统统无疾而终。
这使阿夏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高速公路上十车连撞的交通事故,恋情的破败与职场的失意循环交错,一桩接着一桩,忙到手足无措,连站在高架上抽根烟,感慨“有惊无险”的时间都没有。
反反复复的辗转奔波之后,阿夏最终在一家独立杂志社安定下来。
后来的这位男友,就是在此期间搭上的。他是一位独立插画师,阿夏称他为“Last先生”。他们相识于一位作家的新书发布会。阿夏是图书责编,Last先生是封面画师。
Last先生的长相与画风相符—现实中的二次元风流少年。他常年T恤牛仔裤,喝清酒,抽口味清淡的Kent。
兴许是职业所趋,Last的周围时常围绕着一群面目模糊却也清新诱人的小女生,Lily、Allen,或者Penny,她们热衷于各式各样的角色扮演,热衷于大大小小的午夜派对。他们往往在酒场上相识,酩酊过后便也互不联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