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是被信息提示音吵醒的，她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揉揉眼睛，看了眼闹钟，她睡了十分钟。
然后拿起手机翻看信息，是以前上聋哑人学校时的班长，因为班长也在G市所以他们偶尔有些联系，这次是几个聋哑人同在G市的同学约在市中心的无声餐厅，班长照例来问她的想法。
夏至想了想，给了对方肯定答复。
回复完，夏至把书合上，换上厚靴子，套上围巾，拿起背包，最后还带了副口罩，才出了门。
市里的无声餐厅她去过一次，就是和班长，那里的服务生也有很多一部分是聋哑人，所以整个店里除了吃饭的咀嚼声，碗筷碰撞的声音，几乎是个无声的世界。而大部分人，连这些也听不见。
可能她还是适合无声世界。夏至想着，抓紧了点公交车把手。
车窗外，是个大雪纷飞的纯白世界。
此时，公交车经过一个中转换乘站，上来好一波人，夏至感觉自己身边身后的人都随着车子的摇晃与她碰撞。
她无声咳了几下，把把手抓得更紧了。
其实今天夏至因为感冒穿了最厚的一件短款羽绒服，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她的屁股上有只手。
她几乎立刻回头，看到一张被众人挤得无奈的脸，三十好几的男人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应该是无意的吧。夏至心想。
可不过一分钟后，这只手卷土重来，在夏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个颠簸里，熟练地，伸进了夏至的牛仔裤里捏了一把她的屁股。
夏至一瞬间恶心得想吐。
她吓得赶紧打掉男人的手，转过身来面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把手收回裤兜，冲夏至促狭一笑，无声地吐字：手 感不错。
她是个哑巴，上过聋哑人学校，早就学过唇语。
就在那一瞬间，夏至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二十年来因为不能说话吃的苦头仿佛都涌在心头，她不禁扪心自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在这种时候都无法张口求援和声讨？
我做错了什么，李梦颖将我视为眼中钉任意羞辱？
我做错了什么，连喜欢的男孩都不敢接受不得不与他渐行渐远？
“啪！”
这一巴掌打得夏至掌心疼得发麻，打得全车厢都为之一惊。
夏至一张脸只露出个眼睛，眼中满是羞愤和委屈，打完男人，她又紧张得手都开始发抖。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和人动粗。
男人被打完，先是一懵，脸上很快便火辣辣地提醒他，他被打了。
“啪。”
这也是夏至人生第一次被扇巴掌。
男人天生体力强势，夏至被打得直往后退，后背顶在扶杆上。
这下车里的人总算火了，一个个开始谴责男人，周围几个看不过眼的男乘客拽着男人的手臂不停声讨。
“臭□□无缘无故打我一巴掌，我还她一巴掌是理所当然。”男人没好气地争辩。
夏至双眼通红，使尽全力，喉咙里也只是发出沙哑而痛苦的呜咽声。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子靠边停了，车厢里回荡着这一阵呜咽声，所有人都不禁看向这个角落。
夏至掏出手机，手机都拿不稳，还是身侧的一个年轻人帮她拿好，告诉她：“你慢慢来。”
夏至一字一字输入：这个人渣刚刚猥亵我。
年轻人每看一个字眉头越紧，看到最后，气得直接给了男人一拳。
“猥亵，还打人？你这个畜生！”
顿时，千夫所指。
公交车外，雪越下越大，可仍掩盖不了人间丑态。
G市政务区警察局。
南方和陆等最先赶来，南方看到那个据说是见义勇为的男青年时，愣了愣，但马上转头去安慰夏至。
夏至看到南方和陆等，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依靠来了。
十分钟后，白麓出现在调解室的门口，他下了出租车是按冲刺速度跑进来的，此时正喘着粗气，一眼就看到被南方和陆等围着的夏至。
夏至也看到了他。
她头发有些乱，眼睛哭红了，眉眼疲惫，甚至……
右脸还肿着。
白麓只觉得二十年的血性都在这一刻涌到胸口，他紧咬牙关，喉咙发疼。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座椅上坐着个脸上带着轻伤的男人。
白麓知道，就是他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冲过去的速度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揪住那人的衣领就开始挥拳。
“白麓！”南方惊呼。
“住手！这是警察局！”
几个警察赶紧上前拉开白麓，可白麓一股狠劲全在刚刚发泄出来了，男人被打得嘴角流血，瘫在座椅上。
“你特么用哪只手打的她？！”
白麓整个人都被警察压制着，声音沙哑，活像个小兽。
男人嘴角流血，模样滑稽，但看到白麓被挡着不能奈他何的样子，这时候还在逞口舌之快。
“你那个小哑巴……身材不错。”
第72章 尘埃里的花
“你那个小哑巴……身材不错。”
白麓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血脉贲张。也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白麓几乎像个小狼一样挣脱束缚扑在了对方身上。
“你特么最好祈祷以后走在路上都不要遇见我，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再次被拉开的时候，他双眼通红，不停大喘气，虽然脱不开身，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对方。
直到，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麓突然僵住。
他缓缓回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陈茉就在这个时候到了，身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
她走马观花看了一圈，一切了然于心。
陈茉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调解室？你们几个来调解室干什么？这里谁特么需要调解？”
许南方简直爱死她的刻薄了。
“对了……”陈茉指指地上的男人，对着身后的青年嘱咐，“告他……听到没有？”
“猥亵，恶语中伤，暴力伤人，对方还是个残障人士……证据不够就去找，罪名不够就去查，什么偷鸡摸狗偷税漏税，一并替国家给他告了……”
陈茉走到夏至面前，帮她抹掉眼泪，笑容和煦。
“咱们中国可是法治社会，总该让他好好瞧瞧……”
“什么才是王法。”
夜幕降临，雪也停了。
南方拿着瓶热牛奶，从警察局里出来，追上没走几步的崔从白。
“怎么回事，做好人不留名啊？”南方一脚一个坑。
“谁特么不留名，笔录上我签名了……”崔从白没好气地反驳。
“虽然你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但今天我室友的事，谢谢你了。”南方把热牛奶往崔从白手里一塞。
“……”崔从白把牛奶塞回去。
“哎，再不喝都凉了……你怎么好赖不分啊？”南方又还回去。
崔从白懒得和她争这个，把牛奶瓶拧开，正要喝，才发现南方的脸冻得发红，嘴唇干得都起了皮。
他又把开了瓶的牛奶塞回她手上，“小孩子才爱喝牛奶，你留着自己喝吧。”
“哇……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南方气不过，张口就喝了一半，顿时觉得肠胃都暖了。
崔从白看她喝下去一脸满足的表情，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冷了。
“嗝。”一瓶见底，南方打了个嗝。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
“崔从白，说实话，和你走在一块，我心里还挺怵……”南方吐露心声。
“什么？”崔从白不解。
“我怕程隽可能会从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捉奸。”南方环顾四周，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
崔从白看着许南方，忽然笑了，“我忽然有点明白，这么多女孩，程隽居然会选你了。”
“把‘居然’给我去了，程隽选我，是必然。”南方嘴上不饶人。
崔从白缩缩脖子，想起一件事：“我还欠你顿饭，什么时候吃？”
南方摆摆手：“今天你也算是帮了我一忙，咱们两清了……”
说着说着，警察局的院门口也到了，南方手揣在兜里，用肩膀碰了碰他的手臂，说话时语气爽朗：
“行，就到这儿了，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