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天
烈烈寒风呼啸而过,玉色蝴蝶般透亮的雪花,似飘如飞,落在地上、树上。玉群峰之巅,数九寒天,冰封千里,与山平行的的日头没有半丝温度。
即便穗禾再怎么反对,润玉还是亲自送她到了九重天与上清天交界的玉群峰之巅,亲手为她裹上了厚厚的银鼠皮斗篷,将那烈烈寒风,飞絮白雪挡在身外。
大雪纷飞而起,与雪色一般雪白的身影从树云高处翩跹而至,落在穗禾他们眼前,正是小昙。她们分别之时还是在凡间,那时候的小昙还是兔子模样,如今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带一股翩然世外的风度,一如当年的她。小昙摊开手掌,一枚朱红的褚桃朱果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
“你终于回来了。”小昙微笑着看着多日不见的穗禾,还好,她安然无虞,发间的那枚玄冰剑簪闪烁着悠悠蓝光,游丝般的灵气从剑簪慢慢飘入穗禾体内。
穗禾接过褚桃朱果,轻咬一口,酸酸涩涩,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笑着道:“许久未尝过了。”鼻头莫名一酸,泪滴滑落进斗篷的绒毛里。
小昙食指轻轻一勾,一块雪白的帕子就出现在她的手上,她一面拿着手帕轻轻的为穗禾拭去泪珠,一面笑着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我才没有哭,是被朱果酸的。”穗禾一把夺过手帕,将脸颊上的一行清泪抹了抹。
“好好好,你没哭。”小昙无奈的耸耸肩,而后一眼瞧见正在润玉臂弯里睡得香甜的穆凡,厚厚的雪绒襁褓将他裹了个严实,头上戴着个绣着龙纹的小帽儿,粉面团子一般,小小的一个,眉眼弯弯,吐着口水泡泡,可爱极了。
小昙小心翼翼的从润玉手中接过穆凡,生怕吵醒了他。“不愧是穗禾你的儿子,跟你一样的可爱。”小昙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是越看越喜欢的紧。
润玉将穗禾的一些必需品打包好放在了乾坤袋之中,小昙将乾坤袋束在腰间,怀里搂着穆凡,走在了前头。“穗禾,咱们走吧,这玉群峰太冷,你们会被冻坏的。”小昙回过身,朝润玉道,“天帝陛下,您请回吧,我会好好照顾穗禾母子的。”
穗禾所发生的一切,小昙都了如指掌,她自然也明白穗禾的心思。开弓没有回头箭,从穗禾开始对付长芳主牡丹起,她就没想过要回头,她离开九重天不过是暂时的,暂时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待时机成熟,她还是要回去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单纯无邪的蓝鹇鸟,而是志在天下的孔雀,她怎么可能舍得下这浮华世间,归于静水的上清天呢?
这个道理,小昙明白,润玉自然知道,所以他才会答应穗禾,让她回到上清天,否则以他的脾气秉性,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穗禾留在身边。
玉群峰之巅的雪,越下越大,穗禾他们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润玉却还站在原地,他收了仙法,那雪将他半个人都覆盖住了,刺骨的寒冷,让他尤为清醒。
这六界的水呀,还是太平静了。
十里桃花林,香风拂面过,乱红如飞雨。脚踩重重叠叠落英路,穿过重重叠叠桃花林,豁然开朗一片烟水茫茫,湖边轻舟荡漾,湖心阁楼独立。
上清天烟水阁,还是当年模样,清风过,落红飘,小舟慢慢摇,唯一不同的,当是阁楼四角多了两对迎风却不响动的银铃铛。
现在的穗禾修为不足,没办法踏水而行,小昙挥袖解开了久无人用的小舟,她先一步踏上轻舟,而后伸手扶着怀抱穆凡的穗禾上船。那阁楼四角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脆响声“叮铃铃”,悦耳动听,穆凡听见铃声,突然醒了过来,不哭也不闹,水汪汪却无神的眼睛朝着那铃铛的方向看去,笑出了声。
小昙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穆凡那白嫩嫩的小脸蛋,笑着道:“那银铃铛是当年你出事后我挂上的,平日里不管如何它们是不会响动的,但凡有人靠近,它们便会铃声大作。没想到穆凡这小子,还挺喜欢这银铃的声音呢。”轻舟无辑无竿,自己慢慢悠悠朝着湖心阁驶去。
“他喜欢的不仅仅是这铃声,而是这与世无争的世外之地吧。”穆凡这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帝,他是天降的祥瑞之子,双目之疾他注定与帝位无缘,或许这上清天才是最适合他的所在。
“那倒好了,一般小孩子爱热闹,我还担心穆凡在这无聊了呢。”说着,小船已经停靠在了阁楼之下。
阁楼门扉自开,清香扑鼻而来,一脚踏进阁楼,却是另一个世界。没有乱红飞过,春水茫茫,倒是遍地萋萋芳草,零星长着几株结了朱果的楮桃树。小昙刚一回来,不知打哪窜出来一只银白的小鹿状生物,对着小昙的手就是一顿狂蹭。
“这不是魇兽吗?怎么会在这?”穗禾惊讶的看着魇兽,魇兽一直都是跟在润玉身边的,可自打她回到天界后,却再没见过这只魇兽,润玉也没提,没成想竟然在小昙这里。
小昙无奈的耸耸肩,道:“在凡间,你和润玉成婚当日,润玉有急事赶回了天界,留下他保护着你,妖界图谋不轨,他为了抵御妖众身受重伤,被打回原形,上清天平静,适合养伤,这不润玉就把他放我这养着了。现在的魇兽和个普通小兽没什么区别,除了撒娇卖萌,啥也不会。不得不说,他也太弱了,堂堂神兽和个妖族打了一架就成这样了。”
似乎感觉到小昙在说他,魇兽不满的把头别了过去,似乎还冷哼了一声,到…真的是很可爱。穗禾有点怀念鹿肉的滋味了,两眼放光的看着魇兽,吓的他撩起蹶子就跑。
阁中境,世外天,无风无雨,花开不败,平静如水。在穗禾还是蓝鹇鸟之时,她与小昙无拘无束生活在此地,地为席、天为盖。而现在,此处,绿意绵延不觉,五彩斑斓的野花盛开其间,蝶舞蜂绕,涓涓细流蜿蜒而来,一间小木屋立于细流不远处,屋前一株高大的褚桃树,上头朱果累累,树下一架秋千,藤蔓野花蜿蜒盘旋。除却那棵褚桃树,这样的景致风貌与凡间珈蓝山上穗禾的居所如出一辙。
穗禾只觉心头一暖,看向小昙,轻道了一声:“谢谢…”
小昙从穗禾怀中将穆凡抱走,笑着道:“进去瞧瞧。”
推开荆条门扉,穗禾仿佛回到了凡间,一桌一椅,一柜一床,陈设摆放都与与凡间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露台上摆着的也都是昙花。床边多了一个小摇篮,里头铺着软绵绵的褥子,小昙将穆凡放进去,轻轻推着摇篮。
穗禾正看着昙花有些困惑,这是待宵孔雀?小昙看出她的困惑,道:“待宵孔雀,世间就那么一株,可再没有了。这是与它同宗的待宵夜昙,长得也还挺像,都挺稀缺的,是我从花界韦陀芳主那讨来的,那小子起初原是不打算给的,不知怎么的一听说是拿来给你作摆设的,他反倒是同意给了。”
一阵馥郁芬芳袅袅而来,待宵夜昙范出淡淡荧光,白如雪的花瓣层层叠叠的展开,露出嫩黄的花朵,花开了。穗禾伸出食指轻轻的点了点那嫩白的花瓣,那枚花瓣便落了下来,掉在露台上消失不见。“那真是要谢谢他了。”穗禾笑着收回手,那盛开繁茂的昙花竟一下子都枯萎了。
花界,赋菊居内,陈设简单,毫不累赘,木床、木柜、石桌、石椅…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与色彩,与外头院内争奇斗艳的繁茂花草是大不相同,屋内只有窗台上搁着一盆雪白的小雏菊,向阳而生。
女隐正坐在室内与月华对弈,那生机盎然的白雏菊突然一下子,整盆枯萎了。看着枯败的花儿,月华愣了一下,女隐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月华看着落败的白子,笑着拱手道:“长芳主棋艺精湛,月华甘拜下风。”
“不是本座棋艺精湛,而是你心不在焉,棋差一招。”女隐看着窗台枯萎的白雏菊笑道。
“哈哈哈,被长芳主说中了。”月华一挥衣袖,棋盘上的棋子悉数回到了棋笥之中,“昆仑墟的长泽上仙约我今日云台山品酒呢,我这一心想着他的美酒,可不就没心思对弈了。”
“哦?长泽上仙竟不躲了,竟然还敢邀你去云台山饮酒?他不怕又被魔界那个公主给掳走了?”女隐随手收了棋盘,一壶茶就落在了石桌上,她看着枯败的花,给自己和月华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