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与素问都是天界医官,她们是双生子,都是医仙梓旭的后人,她们二人医术高超,尤其是灵枢女医官,她是天界乃至六界之中现存医术最为高超之人,她若说救不回,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本座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润玉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眸。今日确实太过着急,看见穗禾晕倒就没忍住为她渡了些灵力,导致气血上涌,呕出了一口鲜血。他现在灵力损耗严重,气血不足,面色苍白如纸,一行一步都虚浮无力,实在不方便见任何人,需得自行调息一段时间。
云白葡萄花鸟纹银香炉里阵阵轻烟袅袅,昙花清香沁人心脾,微风扬起水月蓝床幔。穗禾缓缓睁眼,原先的精疲力尽,这一觉过后倒是神清气爽,她十分安稳规矩的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还盖着云锦被,这是润玉亲手为她披上的。
穗禾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稍作梳妆一番。她正坐在月影铜镜前对镜贴花,若梅正梳着她满头绸缎光华的青丝,就听见外头吵吵闹闹,喧哗不止。
仔细听这声音,好像是月下仙人丹朱。自打天魔大战之后,月下仙人便终日里窝在姻缘府摆弄他的红线,鲜少出门,今天怎么突然跑到璇玑宫来了。穗禾有些疑惑,别上那枚玄冰剑簪,便去了外殿。
一踏出门,便见着门口的几个侍卫还在拦着丹朱,说不得天帝召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也是,自打长芳主牡丹那事以后,璇玑宫的守卫更多了一拨,附近院门河流处过往之人都要巡查一番的,也就只有丹朱还能随意到这外殿来。
穗禾走上前去,摆了摆手,阻拦丹朱的侍卫这才作罢,她膝盖微曲,微笑着朝丹朱行礼道:“叔父,您请进。”
“哼!”月下仙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看守的侍卫,愤懑的甩了甩他那大红艳丽的袖子,径直走了进去。
穗禾引着丹朱去了内殿,两人跪坐在红木矮桌前。穗禾亲自为丹朱沏了一壶茶,笑意盈盈道:“叔父,请喝茶。”
丹朱连连摆手,言语甚是不满道:“叔父什么的可别乱叫,你是孔雀,我是狐狸,我和你可没什么亲戚关系。”
来者不善,穗禾知道事情一定不会简单,丹朱不是来关心问候自己,而是和锦觅一样,找麻烦来的。锦觅旭凤他们,穗禾可以直言不讳,想说什么说什么,也都无妨;可丹朱不一样,即便他再怎么偏心,他也是润玉的叔父,是长辈。穗禾忍着丹朱那一张冷脸,面上依旧挂着笑意,道:“月下仙人您是润玉的叔父,而我如今已是润玉的妻子,那您自然也是穗禾的叔父了。”
“得得得,你说的是没错。可我今日来不是跟你攀亲戚的,而是兴师问罪来的。”丹朱颇有些不耐烦,板着个脸。
“叔父所说兴师问罪,穗禾不明白,穗禾是犯了何罪?还请叔父明示。”
“你陷害长芳主牡丹毒瞎穆凡,还剔除了长芳主仙骨。这事锦觅都和我说了,你还想狡辩不成?”丹朱拿起白琉璃茶盏,抿了一口茶,入口微苦香味醇厚回味无穷,是好茶,不曾想穗禾这丫头人不咋地,泡的茶还真是香,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絮絮叨叨道,“我说你吧,本来都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活了。润玉那个不省心的跟你本来关系不好,突然就娶了你,还把你看做掌中宝,对小锦觅的态度是越发的差了。本来看你回来这段时日安安稳稳的,可爱多了,我也就不想提那些过去的事了,可你这回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那样说小锦觅,害得她在我的姻缘府委屈巴巴的大半天。让你放过牡丹,你不放也就算了,还旧事重提,惹得大家不快,何必呢?”
丹朱的话,真真让穗禾寒心。他不问青红皂白,只听信锦觅的片面之词,就在心里给她定了罪,言辞语句处处向着锦觅,样样都是她的不是。穗禾死死捏着茶盏,指节发白,她反问道:“叔父听信锦觅所言,说我陷害长芳主牡丹,可有证据?”
“锦觅旭凤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再加上长芳主牡丹为人一向正直不阿,应当是做不出毒害一个稚子眼睛的恶毒事来吧。”丹朱这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可言,只依着自己的感受偏向而来,一味的取信锦觅旭凤所言。
不知怎么的,穗禾有些心疼润玉,他这几万年是怎么过来的。嫡母视他为眼中钉,父帝利用他,叔父偏心旭凤。怪不得她入住璇玑宫时会觉得那么阴寒,没有半丝人情趣味。他是个孤独惯了的人,所以才会对那个热热闹闹闯进他的生命,给了他一丝温暖的葡萄锦觅,一见钟情。那是他万年孤寂里的一道光,他才会那么拼了命去追逐,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心痛。
“在叔父看来,锦觅旭凤他们说的就是真相,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狡辩吧?”穗禾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看着偌大璇玑宫里的长明宫灯,无奈道,“叔父,虎毒尚且不食子。叔父口中的稚子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是润玉的亲生骨肉,是您的侄孙儿。旭凤是你的侄儿,难道润玉就不是了吗?如果今日受伤的是锦觅和旭凤的儿子棠棣,被怀疑的是锦觅,您还会这般理直气壮的指责锦觅吗?”
“我…你…”丹朱一时间竟无话可说,若真的是棠棣受伤,锦觅被怀疑,毫无疑问,他一定相信锦觅,会让那个伤害棠棣的人万劫不复。可是穗禾,丹朱实在是信不过,可又无力反驳。
“叔父,你看看我现在,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凡人好不到哪去,只有些微薄仙力,腾云驾雾都不会,连九重天都出不去,怎么嫁祸给牡丹?而且木须草只有花界芳主才能接触,花界与我鸟族结怨已久,难道那里的芳主还会帮我不成?”说着,穗禾试图用仙法隔空拿起茶盏,茶盏才悬空不过须臾,就落了下来,撒了一桌子的茶水。
丹朱本来是来替锦觅抱不平的,可没想到在穗禾这里碰了一鼻子灰。锦觅旭凤,一个张扬似火,一个伶俐可爱,甚得丹朱喜爱。反观润玉,看着是温润如玉,却看人看得清摸不清,难以掌控揣测;穗禾更不用说,功利心太重,丹朱一直都不喜欢。他总以个人喜恶偏向评判对错,没有在意这些个是非对错,真相几何。是呀,润玉也是他的亲侄子,穆凡也是他的侄孙儿,他怎么就忍心看着他们受伤害,而去放过那个作恶之人呢?
“穗禾,你的这壶茶挺香的,这样就有些浪费了。”丹朱将茶一饮而尽,一弹指,桌面整洁如初,他起身离去。出门之前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道:“牡丹之事,任凭你们处置。”
璇玑宫与七政殿间不过院墙之隔,穗禾梳妆整理好,便去了七政殿。七政殿内,润玉早摒退所有人,封闭五识,凝神敛气,运行周天。
透亮的天,七政殿内的龙纹长明宫灯依旧灯火摇曳,龙形回纹雕花紫砂香炉就摆在大殿中央,只是摆设,并未燃香。
润玉调息完毕,正襟危坐,批阅奏书,穗禾翩跹袅娜,如踏水仙子,是难得一见的盛装。水红色凤麟剪花纱交领襦,海棠红鲛绡云锦交输裙,月牙白的轻纱外衫,压住艳丽的红,大红的纯色披帛搭在两臂之上。十指纤纤,交叠在水红广袖之下,云鬓乌云堆叠,玄冰剑簪固定着一顶丹雀桂冠,黛眉墨染成,盈盈秋水眸,丹砂点绛唇。
大殿中央,穗禾驻足,凝望着那高高在上,秋水玉骨的润玉,她双掌交叠,稽首行礼,冰凉的琳琅朱翠贴在脸上。
润玉不明所以,慌忙搁下手中御笔,来到穗禾面前,弯腰蹲了下来。穗禾依旧跪着,没有起身,看着润玉深邃若浩渺星河的双眸,静静道:“润玉,我累了。自穆凡出事以来,我一天天的都不得安宁,天天要面对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诘问。锦觅在璇玑宫那一番闹腾,人尽皆知,流言蜚语的力量是可怕的,再这样下去我和穆凡指不定还要遭受什么。眼不见为静,我想带着穆凡回上清天,我想回家。”
家…么?就像在珈蓝山那样,一隅陋室,三两亩田地,闲云野鹤,晨钟暮鼓,坐看云卷云舒,行看花谢花开。“穗禾…”润玉伸手捋了捋穗禾鬓角的碎发。
穗禾轻轻推开润玉的手,道:“陛下,我想回家。”
他们两个,一个跪在地上,一个蹲坐在旁,在空旷的大殿里,凝望着彼此,隔了许久许久,才传来润玉微不可查的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