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翩翩,云香袅袅,火光寥寥。穗禾身乏久睡,足足睡了一个时辰,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龙飞凤舞的,无一不是气派威严,就连盖在她身上的素色缎面不见花纹绣色,摸上去丝丝滑滑,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清泠泠、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情味,不见半点烟气火。她一坐起身,邝露立刻就走了过来,道:“穗禾公主,您醒了?天帝陛下有事出去了,一会便回来,邝露先领着您去沐浴更衣吧。”她一身宝蓝色的轻纱流霞祥云纹交领襦裙,与璇玑宫这清泠泠的气氛格外相称,抬眸浅笑,灿若云霞,眉目如画,温柔似水。
好生标致的姑娘,不愧是仙女。穗禾愣愣看着邝露好一会,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的问道:“穗禾公主?我吗?我只是一介普通凡人,你为何呼我为公主?”她是叫穗禾没错,可是这公主的称谓从何而来,穗禾百思不得其解。
邝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看来穗禾没有记起之前所有事情,陛下并未帮助她恢复所有记忆。她忙解释道:“鸟族前任族长是穗禾公主,与姑娘同名,邝露一时口误,穗禾姑娘万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能与仙人同名,也是我的幸运不是。”穗禾并未在意这些,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觉得有些不一样,左右也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邝露仙子,劳烦带路。”
明明记忆之中她从未来过,却轻车熟路的,自己就朝着天宫的富硒汤池方向去,一路上有三月桃李芳华,六月风荷依依,八月桂花芬芳,腊月梅花傲雪,四季芳华,一朝赏尽。
远远走来一个人,白衣翩翩,如兰似玉,身形与润玉有几分相似,穗禾一眼见着正要小跑过去,定睛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人。邝露见着他,规规矩矩低了个头,拘礼道:“风神殿下万安。”说罢又轻轻在穗禾耳边介绍道:“这是天帝陛下的异母兄弟。”
这九重天是神仙的地界,穗禾只是个凡人,润玉也没和她说要注意些什么,她学着邝露有模有样的朝泠风微微拘礼:“风神殿下万安。”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真的是别扭,不自在。
“折煞我了。”泠风忙伸手制止穗禾,“穗禾公主你是大皇兄未来的妻子,肚里还有我的大侄儿,怎么着也是我该行礼才对不是。”说着头一低,合掌行礼,余光有意无意的打量着穗禾,一阵微不可察的光从他的指尖飞出,绕着穗禾转了一圈,又飞回了他的指尖。
“风神殿下,邝露还要领着穗禾姑娘去九霄汤池,就先告辞了。”她从泠风身边走过,耳边传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甘心永远只当天帝的侍女吗?
邝露脚下一顿,而后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着。
回身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泠风不禁笑了,曾经的生死之敌,如今成了恩爱丽人,有意思。
蜃风宫,鲜花云坐之上,郁芳得知润玉带回来的是穗禾公主转世,激动的问道:“她真的是穗禾公主?”
“确认无疑,就是她,而且她全无前世记忆。我猜,润玉根本不敢让她恢复记忆,一旦她记起前尘往事,知道润玉对她做过的那些事,知道他和锦觅之间的纠葛,以穗禾公主的脾气秉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掀起一场风波。”泠风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洛羽山香茶抿了一口。
润玉登至尊之位,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到他了,他魂魄遗失凡间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没能让他死在凡间。一筹莫展之时,这机会又送上门来了。“既然润玉不想让她恢复记忆,那我们就帮她想起来。”郁芳风采依旧,却从无人欣赏,她伸手摸了摸身上这最为华贵的鎏绣百花争春锦缎衣裳,笑了,一伸手,脚下的芙蓉花瞬间枯萎。
润玉和穗禾的旧怨,人人都知,穗禾和旭凤的爱恨情仇也是人尽皆知,润玉明明可以开启穗禾的记忆,缺迟迟不肯,怕是在害怕,穗禾对旭凤还没忘情,对他心存怨恨。若她此时想起了一切,不知当年忘川之事会不会再度重演呢?泠风很是期待。
九霄汤池的温泉多不胜数,远在众山之高,空中阁楼的凌云汤是天帝御用的汤池,四周鲜花绿树环绕,落英缤纷,在水上漂浮,雾气氤氲,热气蒸腾。此地灵气馥郁,温泉之水有培本固元之效,邝露又在水中加了好些灵芝仙草。穗禾坐在温泉里头,只觉得全身舒爽,一身疲惫皆去。
“穗禾姑娘,这是陛下为您准备的衣裳,您看穿哪件?”各式各样的衣裳一字排开,金箔首饰也是满满当当,朴实无华有,雍容华贵亦有。穗禾一眼就看中一套,海棠红夜昙花纱衣,枣红百褶如意月裙,霜色香云纱外衫,和她在凡间那套昙宵流光裙很是相像。
□□不愧是□□,看着层层叠叠十分厚重,穿在身上却是温润微凉,薄如蚕翼,轻快舒适。穗禾穿上衣服转了一圈,薄纱外衫红衣影影绰绰,娇艳迷蒙。拂云眉,瑞凤眼,点绛唇,好似出水芙蓉,女儿娇俏;小腹微微隆起,多几分成熟风韵。
记得邝露也曾穿过这样鲜艳夺目的衣裳,却惹来润玉不快,他说过他不喜欢红色。从来,他不喜欢的不是红色,而是那个穿红衣的人不是他情之所钟罢了。邝露看着红衣翩跹,耀眼夺目的穗禾,不禁想来了泠风说的那句话,永远只当天帝的侍女,永远只瞻仰着他,却等不来他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润玉身边的人曾经是锦觅,现在是穗禾,永远都不会是她,她还要无穷无尽的等下去吗?
“邝露仙子,邝露仙子?”穗禾看着呆愣的邝露喊了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穗禾姑娘,我来为您梳妆吧。”说罢,邝露领着穗禾坐到了梳妆台前,为她描红点翠,青丝堆髻。
穗禾从未这般仔细的梳妆过,螺黛描眉,胭脂拂面,口脂点唇,镜中人看着越发华贵雍容,朦胧水雾下,如梦似幻,娉婷袅娜,美目盼兮,巧笑情兮,到真像个九天仙女。
“用我原来那只步摇就可以了。”看着邝露在一堆饰品里头挑挑拣拣的,穗禾自己就将孔雀翎步摇簪在了发间。
从九霄汤池回璇玑宫,梓园是必经之路。园中鲜花常开不败,树木四时葱茏,时不时会有柳絮雪花落,雪中赏春花夏荷秋实,别有一番滋味。
空中雪花夹着着粉色的桃花纷纷扬扬翩翩而下,绝美不可言,更有池中荷花盛开,结果莲蓬颗颗饱满。穗禾看着池中莲蓬,忍不住想要下水去捞一个上来尝尝,邝露拦着就是不让。
突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制止了穗禾:“池水冰寒,对胎儿不好。”穗禾半踏下去的腿及时收了回来,她一回头,就瞧见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藕粉色流霞锦,青丝挽起,只用水晶花冠装饰,眉心的莲花纹水晶花钿格外好看,她的手藏在了广袖之中,脚下踩着一大片的落英桃花,上面是郁芳蜃之一族独有的阵法,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郁芳娘娘。”邝露看见来人立刻转身行礼,而后紧紧扶着穗禾,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位是先帝的妃子,风神殿下的生母,蜃风宫的郁芳娘娘。”
这个郁芳娘娘极少出门,一听说天帝带着穗禾回来,突然就出了门,先是风神泠风,现在又是郁芳娘娘,也不知道这母子两在计划些什么,偏偏又找不着把柄。穗禾是润玉心之所系,任凭别人怎么说,邝露都会好好护着她的。
“郁芳娘娘安好。”穗禾也学着邝露行礼。脑中却是一直回想着润玉曾经说过的,他家只剩他和两个弟弟,从未提过还有这么一个庶母,这样想来,润玉和这个所谓的郁芳娘娘没什么感情。看着眼前清丽妇人,面容慈祥,笑容和蔼,但穗禾着怎么都觉得别扭,感觉她是皮笑肉不笑,人心难测,穗禾可不想和这些人过多的交际,可表面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看邝露这紧张样子,郁芳心中一阵冷笑,一直冷脸贴热屁股也没得润玉青睐,还这么护着润玉的女人,真是傻。本来她也不是来和穗禾谈天说地的,目的达到就行,好戏可就要开锣了。“本座还要去汤池沐浴,就先行一步了,穗禾公主,可要好好保重呀。”穗禾公主四个字郁芳咬的特别重,好好保重说起来也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