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爱
如果说太漫长的岁月已经斑驳风化，那张日日用目光描摹的容颜亦已静谧了多年，可那唇角微扬的模样从不曾在记忆里褪色，那双眸子浮现在眼前依旧会灼烧他的心。
月染……她就想明亮的火光，哪怕灼伤自己也想不顾一切的拥抱那火焰，哪怕用自己为薪柴让那火焰焚尽整个世界。
最初的时候，他叫月辉，是月家寄予希望的新秀。父母，家族，历练……年少的光阴都早已模糊成水中洇开的画，水墨朦胧。
唯剩一个午后的片段，他在那书香淡淡间翻阅古籍，窗外繁华似锦，手中书页里滑出了一张纸，风一拂就落在了窗口的花丛上。
他伸手拾起那张古宣，上面淡淡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眉目，阳光下几近透明的宣纸，泛出后面花丛的海棠颜色。
像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心里。
后面的时光便总是炼金刀剑上滑下的鲜血，和自己一次次的遍体鳞伤。直到有一次，他将刀刃送进最后一个死侍的头颅，而对方粗壮的手臂也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缓缓滑倒在地。
弥留之际却仿佛看到了一张面孔……很熟悉的神韵，从未见过却在心中勾画了无数遍的……那画中女子的眉目。
他伸出手想靠近她，手掌落入了女子纤细的手，眼前残留的最后画面，他似乎看到了那女子的唇角微微勾起。
醒来后他已经回到了月家，胸口的伤口奇迹般愈合，族人说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口。
他想到那个女子，像一个梦境，是她救了他吗？手心依稀残留着一点触感，她的掌心……是冰凉的。
他被选为了下一任的“剑",长老说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走过那漫长走廊到达终点的时候，他如遭雷击。画像上巧笑明眸的女子，与昏迷前的印象完全重合。
她是月染，她是月家的先祖。
回到住处后他神思恍惚地倒在床上，把手伸到眼前缓缓握紧。一切究竟是他镜花水月的一场梦，还是他真的见到了……那个月染？
月染……他慢慢呢喃着这个名字，然后……就看到有人从黑暗里轻轻走了出来，坐到了他的床边。
他睁大眼睛怔怔看着她的模样，一动不动，半晌缓缓坐起，低声说：”你是……真的吗？“
女子只淡淡笑着，他吁了一口气，叹道：”果然是我的幻觉吧……“他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月染？”
指尖感受到的竟是细腻的肌肤，他一愣，月染已经抬手覆上了他的手，“我是月染，阿辉，我注视了你很多年，你是我选中的人。”
后来，她一直在他的身边。无人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仿佛他的影子。她教给他炼金术的知识，锻炼他的战斗技巧，耐心又睿智。
但她没有解释过她的由来与目的，他亦没有问过。
可她在他的面前毫无掩饰，他早就猜出，她是龙类，月染，她是龙类。她究竟是当初的月染先祖还是一个伪装成这样的龙族，这样的问题他想过，却没有深究。
因为他不在乎。
有时候她在书案前浅眠，他坐在一边看书，目光时而停留在她的身上，静默而安然。如同十丈红尘化作海棠春睡，一片白宣素净无暇，破了世间纷扰公理大义，只留这一点白梅开在心头，再无其他。
窗外枝叶轻扫，光线影绰。
第30章 深情
他轻轻伸手拂过她的脸颊，这个女子像绝世的瓷器，那么美，却又那么坚硬与冰凉。她笑起来也是极淡的，却有着让人想要飞蛾扑火般的明亮。
俯下身子轻轻吻上她的额心，她微微睁眼，但没有动，也没有看他。他知道她醒着，可是她是龙族，龙族也许不会懂得人类的情感吧，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额头的吻，守护你永远的承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我都会挡在你的身前，哪怕舍弃自己作为人类的全部立场，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他拥抱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月染，我爱你。”
良久的沉默后，他听见她低声的回答：“我知道。”那声音淡漠如霜雪，没有一丝波动。
窗外有人影略过，月染微微抬眼，眸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他很快被族中的长老传见，他站在长廊尽头的密室里，黑衣的长老们坐在四周，语气冷沉。
“月辉，族中严律不允许与外族人相恋通婚，有人看见你的住处藏着一个女子，把她交出来。”
这条律法由来已久，从未破例，月家坚信本族人通婚才能得到血统珍贵的后代。他们不能允许外族人的血破坏了这份纯粹。但他们已去月辉的住处搜过，没有半个人影。
月辉淡淡看着长老们，声音冷淡：“不可能。”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面对了长老们的暴怒，他转身离开后，长老们之间弥漫着静静的肃杀之气，终于有人开口：“我们不需要不听话的族人。”
血统好，能力强，这些都可以再找，听话是最重要的。
月辉死在了某一天的子夜，族中沉默着处理了他的“尸体”，一切安定下来的时候，他正走出月家的大门，晨曦从身后席卷而来，他若有所思地转头，月染站在他身侧，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言灵，冥照。月染这样让他从月家消失了。她对他微微笑：“别失落，你会回来的。”他举步向前，“我不失落。”这是她想要的，他怎么会失落呢。
几年的时间匆匆，几年后，他确实再次回到了那个密室，不，或者说……那个传说中的死人之国伯尼龙根，月家长老们长年累月待在那里，却从未发现那个不合理的长廊，通往的是掌控于月染的伯尼龙根。
黑衣的长老们已经完全变成被控制的傀儡，恭敬的站在一边。已经是夜月辉的他一身白衣，默默将怀中的女子放入冰棺。
月家的幕后掌权人已经是他，如今他是这个伯尼龙根的守门人，他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不能踏出这里。
而她在这里，他怎么会离开呢？
族中少年试炼的密道竟也与这个伯尼龙根相连，他有时候看着密道，心想她就是在这里看到了他选中了他么。
漫长的，漫长的等待，他在岁月里凝固，一如在她睡去的时刻，她在平静的茧化中始终沉寂，他日日注视那张毫无瑕疵的容颜，心想她会做梦吗，梦里会有他的片影么。随后又摇头笑话自己，她并不是沉睡，她死了，只是她还会醒来。
很多很多年，族中新的“脑”被送到他这里接受手术，那个叫月华的女孩在昏迷中蹙着眉头喃喃念着“月无”两个字，后来他见到了那个叫做月无的女孩，她只凭着一腔执念孤身找到这里，“剑”一般的孤冷清寂，但眼神里藏着脆弱与无助。
他对她的背影微笑，心想就是她了，这样强大又脆弱的心灵，她会是一把最好的剑，终结月家的剑。
孤身坐在伯尼龙根的时候，他闭上眼能感觉到空气里游走着不安的气息，那个时刻在一分一秒的逼近了……他想，她终于要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真好啊。
他睁开眼，一滴泪忽然从眼角划过。
第31章 入境
“……大致上就是这样。哥哥，你打算怎么办？”路鸣泽抬眼看了看路明非，眼角有一缕未及眼底的笑意。
路明非还在发呆，背脊上串起了一丝森森的寒意。照这样说，马上月染就快苏醒了，对于这个不亚于四大龙王的龙类，混血种一方还没有任何准备，更何况他们几个现在还困在了伯尼龙根之中无法传递消息，一旦月染复苏，就是一场灾难……等等！
路明非眨了眨眼，不对……至今的龙王苏醒似乎和月染不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月染到底想做什么，不同于诺顿和芬里厄的复仇或者夏弥复苏龙族的野心，月染甚至比夏弥更像一个人类，她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成为龙族的王者……
“月染为什么要灭了月家？夜月辉的作用究竟是什么？”路明非看向路鸣泽，月染苦心培养夜月辉这个棋子掌控月家，月家对月染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路鸣泽懒洋洋的说：“哟，哥哥，我还以为你会忘了问最重要的事呢。月家是肉猪，月无是刀，夜月辉是屠夫，月染，自然是享用者。毕竟月染没有可以吞噬的双生子，她想要得到力量，只能依靠自己的谋划。月家为什么存在，应该只是为了作为祭品成就月染吧。权与力的森严醉美，让人迷恋追寻，可是对于始终坎坷，一生绝大多数时间伪装成人类的月染来说，成为龙族的王者，为的大概……”路鸣泽低垂的眼眸里摄过流光，“是对整个龙族的复仇！用龙类的鲜血，洗刷这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