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儿服从地站起来了,他走过去,一把将那披肩夺下来,拿在自己手里,她们也没话说。走到了门口,他又补了一句:“六点半,你们回来。我有事情要你们做。”
爱潘妮点了点头,拉着妹妹出去了。马吕斯听见门响,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也朝着自己的门望了一望,见它好好地关着、上了锁,才将目光又转回隔壁。那容德雷特走到他妻子旁边,俯下身对她耳语了几句。女人一下子跳起来,就像一只蠕动的虫子完成了进化,一变成为张牙舞爪的毒虫了。
“是她?!”她以一种至为狠毒和仇恨的语调问。
“是她!”容德雷特肯定地回答,“当然,长大了,但是那五官,那身段,还有一股子惹人生厌的神气,和小时候一点区别都没有。左边眉梢上头长了一颗黑痣,没错,肯定是她。”
“好哇,是她!”胖妇人怒吼起来,“是那个小短命鬼,多管闲事,逼得我们丢下客店,到处流浪,落到这个下场!我问你,她现在看着怎么样?是穷困潦倒,还是荣华富贵?”
“显然是个阔小姐。”容德雷特冷静地回答。
妇人的口中骂出一串污言秽语,双拳紧攥,眼睛瞪得大大的。马吕斯直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过了一会儿,她发泄了一阵,又向后坐倒在床上。容德雷特在屋子里踱了一阵步,这时候转向她。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他说,“我已经摸清楚她的住址了。”
妇人抬头望着他,没弄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他续下去:“妈/的,我可受够这穷罪了!我受罪,旁人也受罪!那小/贱/人却能吃饱穿暖,谁在奢华的大房子里,后头还他/妈带个花园!去他的吧,我厌倦了,我受够上帝这一套了。我要吃个够,喝个够!胀饱,睡足,百事不做!也该轮到我享清福了!我在进棺材前一定要过得像个百万富翁!”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妇人抬高了嗓门问。
“小声点!”容德雷特轻轻地说,“别给别人听见了。”
“谁会听见?”妇人满不在乎地问。
容德雷特冲她打了个手势,叫她安静,随即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马吕斯站在那壁橱上,一动也不敢动。片刻之后容德雷特又溜了回来,把门关紧。“没事儿!我看了隔壁的门缝,没有灯光。那人准是还没回来。”
眼下天已经黑了。马吕斯因为要看书学习、要做翻译工作,一向是天一黑就点上灯。哪怕在最拮据的时候,他可以克扣自己的面包,灯油和蜡烛的钱却是决不能省的。这一次只是因为他顾着看珂赛特的那条披肩,忘了时间,没有下去将灯点起来。
他接下来就庆幸自己这一幸运的巧合了。因为他清楚地听见容德雷特轻轻地说:“跟你说吧,我都计划好了!她住在圣日耳曼大道。我打听过了,屋里除了女人,就只有两个老头子。说她不爱用仆人,一个壮年男人都没有,门房老得都快不能走路了。圣日耳曼大道!那里可住的都是有钱人。警察是很多,但总有空子可钻的。等我约几个人,这一票准能成。一屋子女人,睡梦中一棍子就能撂倒,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们把那个小姑娘留到最后。她会屈服的。”
“如果她不屈服呢?”
“就和其他人一样,一棍子打死。”容德雷特说,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让马吕斯毛骨悚然。而后他拎起那条柔软的黑披肩,甩到肩头。
“我要去把这东西脱手,给自己买件外衣。顺便问问圣日耳曼大道三十一号的情况。等着吧,我马上就要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了!”
他带上门,出去了。马吕斯屏声敛气,听着他的脚步远去,而后他轻巧地跳下橱柜,没发出一点声音。
若是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也许他会不管不顾地冲出门去,拦下容德雷特,请求买下那姑娘的披肩。但是完整地听了这样一个阴谋之后,那披肩也没法在他心里占据主要位置了。尽管如今马吕斯完全被爱情的威力所攫取,但在陷入爱河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正直的、有良知的青年人,这一点是最根本的。虽说他不认识那圣日耳曼大道三十一号住着的那家人,也不明白容德雷特夫妇为什么那么恨她,可是他既知道这件事,决不能袖手旁观,容忍一户无辜人家遭遇毒手。
他穿好衣服,系上围巾,轻手轻脚地溜出去了。他在街上向人问了最近的警局的方向,便径直朝蓬图瓦兹街十四号的警察哨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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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吕斯同沙威侦探说过了事情的经过,揣着一把手/枪往回走的时候,爱潘妮跑到了圣日耳曼大道三十一号的后门口。
圣日耳曼大道离得要远一些,天已经擦黑了,周围有巡警巡逻,爱潘妮要注意躲着他们,因此她虽然先于马吕斯溜出来,却比他更晚才到了自己的目标。她将手里的一块东西望准一个亮着灯的窗口,用力掷了出去。清脆的啪一声过后,厨房的玻璃碎了。噼里啪啦的碎玻璃落地声和女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爱潘妮弓着背,从马路对面一溜烟地逃跑了。
当柯洛娜匆匆从楼上画室跑下来时,冉阿让已经奔去外面巡视了一圈。后门外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厨房里的女仆杜桑小心地展开了砸破玻璃的东西。
那是一大张脏兮兮、油乎乎的旧报纸,里面裹着一块石头,还有一张焦黄发臭的信纸。信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大字:
【德纳第盯上你了。他要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给忘记原著的大家提醒一下:容德雷特是德纳第用的假名。
本章有少量描述引用了原著描写,大约一百字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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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恢复隔日更啦。大家国庆快乐~
因为暂时不开放评论,所以如果有请假或其他通知会编辑在文案的最后~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
柯洛娜皱起了眉。
是谁掷来的这张字条?对方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又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来提醒?这纸条看起来像出自穷人之手,莫非是哪位识字班的女工偷听见这件事,又怕自己连带遭报复,不敢同她直接说?
她倒没怀疑此事可能有假。倒不如说,自打听说了爱潘妮和阿兹玛的消息之后,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件事发生。她安慰两句芳汀和珂赛特,当即起身拿了书房抽屉里的手/枪,递给冉阿让。
“让先生,还要烦请您出门一趟,先去附近的哨所报个警。”
冉阿让于是在门廊上拿下一件宽大的棕色大衣穿上,将手/枪藏在口袋里出门。“您注意安全。”珂赛特跟在后面叮嘱道。冉阿让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出门离开了。
“他们今夜就会来吗?”芳汀忧心忡忡地问。
“这我也说不好。早点报警总是没坏处的。”
“可我们与他结了什么仇怨?要说怨恨,也该是我怨他们欺负了我可怜的小珂赛特!”芳汀不平地说。
柯洛娜苦笑一下。“哪能跟这种人讲道理?其实,就算当初我和父亲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们,他们迟早也会因为躲债而离开那家小客店。就我所知,他们逃跑的时候就欠了好几千法郎的债务。可是,若在他们的心里,没准将这一切过错都栽给了我们呢。”
这个道理芳汀其实也知道,不过心里不平,随口抱怨两句。珂赛特被她揽在怀里,抬头望向柯洛娜。“我想看看那张纸条。”她说。
“呀,我该把纸条给让先生一起带过去的!”柯洛娜才想起来。方才她也有些乱了方寸,忘记这回事。她将纸条递给珂赛特,珂赛特接过来认真地读上面短短的那一句话。“你认得这字条是谁写的吗?”她问。
“我不认识。”珂赛特回答。
她当然认识。这是爱潘妮的笔迹。爱潘妮会写的字不算特别多,当中有一部分就是珂赛特教她的。她们一人一段树枝,隔着铁栏门,在地上的灰尘中写字,有段时间玛兹洛大爷常常抱怨后门口被顽童洒上泥土。这字条上歪歪扭扭、不甚工整的字迹和爱潘妮在地上划拉出来的字迹如出一辙。但爱潘妮既然不想被认出身份,珂赛特就替她保守了秘密。
柯洛娜并不指望她认出来,因此并未生疑。她将纸条从珂赛特手中拿回来的时候,前门再次响了一声。柯洛娜随手将另一把手/枪放进口袋,向门廊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