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为了这个世界的稳定和健全,应当让人们在最适合他们才干的地方发挥作用――贵族便该世代是贵族,穷人就该安分地受苦受穷。倘若有哪个穷人竟敢想要读书识字、更进一步,甚至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做生意、做官,那一定是疯了。穷人就该识清楚自己的本分,他们那样愚蠢而蒙昧,叫他们去做点什么重要的事,简直只会害人害己。他们也不必学习,倘若学习,那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服务贵族老爷,读书识字才有意义。”
她说到一半,底下便逐渐起了骚动。安灼拉抬手维持了秩序,叫她继续说下去。眼下好几个人已经不加掩饰地皱起了眉头。柯洛娜环视着他们,忽而一笑。
“你们想要反驳的内容,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你们要说,这差距并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后天的不公正带来的――穷人显得更愚蠢和浅薄,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条件来读书识字;穷人中少有天才,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受到恰当的教育,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世界上的很多事物,他们的才能只是被压抑了;穷人身体瘦弱、体质不良,是因为缺乏必要的营养。社会不公平的对待绝不是说明他们天生不足的证据。
“但是,先生们。我在这里倒要问你们一个问题:倘若我把这番惹人生厌的话中的所有‘贵族’换成‘男人’,把‘穷人’换成‘女人’,你们怎么就对它视而不见,反倒要拍手叫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一次强调,角色的观念是由时代决定的,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柯洛娜那种想法才是异类。
而且ABC的大家都还很年轻,人的观念认知思想都是会随着经历逐渐变化的,一时的想法不同很正常。
一切的锅不是他们的,请尽管全部往作者头顶扣!!!(说着顶起锅盖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一时间没有人反驳柯洛娜。
ABC的朋友们就自由与平等早已有着一致的共识,听到她方才那番话,反驳已经成为本能,一时间没有想到被她忽然这样反问一句,于是都被问住了。柯洛娜于是乘胜追击,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以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样大。这世间所有的压迫和歧视,它们的本质是相似的:是一群人要剥削另一群人,从财富上压榨,也从精神上蔑视。是无视了人们生来平等的权利、无视个体的人格、才华与灵魂,而将一切推给人们所不能掌控的外界环境――只不过,如今人们意识到了用财富定义一个人的不公平,却还没有意识到用性别定义一个人的不公平。
“为什么历史上功成名就的总是富人多、穷人少?同样的问题可以放到男女的差异上面,为什么人们总认为有才华的人是男人多、女人少?因为那些穷人、那些女人,她们从没有机会发展自己的才华。在这方面,女性甚至还要更悲惨,因为即使她们有机会发现自己的才能,也很少有机会能够使这种才能真正得到施展和认可。莫扎特的姐姐曾经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才华,如今又有几个人听说过她?她可曾有过能和弟弟一样平等地施展才能、收获赞美、创作乐章的机会?如果一个穷人家的男孩子立志要奋发上进,他还可以努力读书、考取大学。可是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得到同样受教育的机会?改变人生的路在她们那里只有更窄。
“你们知道我办一个识字班,我在那里见到了许许多多聪明又努力的少女,如果一名男青年有着同样的品质和同样好学的劲头,那么我会鼓励他去考取大学,我愿意资助学费――可我要怎么对那些女孩子、那些女工说这样的话?哪有一所学校愿意接纳她们?即使我本人――朋友们,我以柯尔・卡顿的身份和你们认识了几年。你们凭借良心说,难道我没有能力通过巴黎大学的入学考试吗?我甚至在公白飞那里看到过考试的试题!可是,仅仅因为我无法决定自己的性别,被生成了一个女人,我就连考试的资格也没有!”
公白飞叹息一声,将头低下去了。
“女人并不天生比男人差。萨福是证明、伊丽莎白女王是证明、罗兰夫人是证明。她们只是没有得到恰当的机会。我胆敢说我知道你们的志向,朋友们,我相信你们渴望减少这社会上的不平等,而非增加。因此我请你们取消缪尚后厅不允许女人进入这一荒谬的规定――世界上对女性关闭的门已经太多,不要再多这一扇了。”
其实,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能够站在缪尚后厅,已经说明了他们看重她胜于看重那条规定。她心知肚明,并且内心感激。但对于这条规定,她这些话仍旧是不吐不快。说完这些,她略等了一等,环视厅内,看是否有人反驳。但看得出众人还都在沉思,一时没有人开口。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她说,泰然自若地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格朗泰尔完全不顾屋里的气氛,大声笑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的人比你的画疯多了。”他说。
听不出来这话是讽刺还是赞美。不过格朗泰尔的胡言乱语一向不少,柯洛娜挑了挑眉,平静地收下了。“多谢夸奖。”她说。
这稍微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但众人仍旧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柯洛娜并不奇怪,她也知道,她的这番话无疑与他们一贯以来的观念完全冲突,而观念的改变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少女,在成长的过程中切实感受到了这种压迫,要完全理清自己的想法、坚定自己的信念也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经历了许多事情。要让他们在短短片刻间,仅仅凭借她的一席话就承认过往的观念完全错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旧有信心。这信心并不来源于她的口才,而在于她与他们数年的相交,在于这些年间他们关于这个观点许多次的讨论、争辩,在于她相信他们不会在事实面前退缩。因此她坐在那儿,安静地等待着。最终,先开口的人是公白飞。
“我有很多话可以反驳你。”公白飞说,“但让我把其中的‘男人’和‘女人’换成‘富人’和‘穷人’之后,我发现它们全都不成立。
“当然,我需要指出,你这个论点有一点逻辑上的错误:那就是,性别差异并不完全等同于贫富差异。我们知道,富人和穷人同样是人类,在生理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区别全在于社会的教育和培养。但男人和女人之间,生理上的差距是明显的。天生构造的差别必然会带来性别之间的差异,这并不是可以用贫富差距来解释的――你可以让穷人变富、让富人变穷,但你没法让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让女人变成男人。”
“但我并不打算用这一点来反驳你。因为我们的医学和生物学仍旧有许多需要发展的地方,凭借现有的科学,还不足以彻底解释性别之间的差异具体在何处。我没法说这差异是男人强于女人,还是女人强于男人,抑或两者分别有各自的长处、他们的长处又在何处。在这个领域尚且属于未知的时候,贸然定论一方较优而另一方较劣,都是错误的。因为这样未经证实的论断而去以性别评价某个人――我不得不承认――也是错误的。
“我并不同意你的所有观点,柯尔――对不起,柯洛娜。但你说服了我。我仅代表我自己,同意废除这一规定,并建议以另一规定代之:让我们直接规定缪尚后厅里尽量不要谈论与革命、自由、进步等话题毫无关系的话吧。”
而后,出乎她的意料,下一个开口的是巴阿雷。
“以前我记得你也老是跟这个话题过不去,然后每次我都说,我不信这回事――罗兰夫人是个厉害的女人,但她也就一个。你得有证据给我看,我才信服。”他耸了耸肩,“没想到证据就是你自己――好吧,那我觉得,就算变成女人了,你这样的人被拦在门外也确实不公平。”
“我和安妮很熟了,她跟我说起不少识字班的事情,我相信,你是我们之中最了解女工的人。”弗以伊说,“我认为我们其他人并没有权力在一个女人面前告诉她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剩下的其他人没有说话,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同意。安灼拉照例等到所有人发表过观点,才最后一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