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项规定的最先提出者之一和赞同者,我有过失。我同意废除这项规定,并按照公白飞的提议增补一项。日后不论男女都可以介绍加入――但首先,对方必须得确实是有志于革命的进步青年。”安灼拉说,为这一晚上的话题定下了结论。
然后他转向柯洛娜。
“那么,作为第一个女性成员,”他问,“你以后还会来缪尚、或者柯林斯吗?”
这结果已经比她预想过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得多。柯洛娜想要微笑,又觉得眼眶发烫。她轻轻地、小心地眨眨眼,凝视着他。
“如果你……你们愿意,我当然会来。”她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要改变长久以来的观念是很难的,这里是理想化的处理,请大家包容一下作者的任性w
我真的好想发糖写小甜饼啊(惆怅
第71章 第七十章
那之后,柯洛娜终于可以头一次以本来的面貌行走于朋友们之间。
她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加倍地谨慎起来:毕竟她并没有爵位在身,眼下的名声财富全是凭依贵族们的追捧,而她知道人们的追捧来得快也去得快,没有一天能够放松警惕、安枕无忧。和自由自在的大学生们不同,她毕竟已经是一家之主了,有家人和一大群的女工需要负责。出于这种谨慎,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些ABC之外、不太识得她的人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她有另外一个身份。她自己呢,对外只装作自己结识几个朋友一同研究女工教育的问题。ABC对外宣扬的名号是个研究儿童教育的团体,这样的结交并不突兀。只在ABC的朋友们之中,她才会以柯洛娜・埃弗瑞蒙德的身份谈论起革命和自由。
当然,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譬如说,他们会有意回避同她的肢体接触,每一次她坐在桌边,两边的人总会不自觉地往边上让让,给她留出较宽敞的空间。至于她若是想要穿过人群,那效果几乎如同摩西分海。讲黄色笑话的时候,若是他们忽然想起来她在场,便会心虚地降低音调,甚至戛然而止;就连说起与其他年轻姑娘风流的事情,都要心虚地压低音量。
柯洛娜装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以前她作男装的时候是怎么同他们相处,如今还是怎样相处。她表现得那样轻松自在,全不见半点扭捏和羞涩,时间久了,朋友们慢慢也被她感染,当真对她的性别不再那样介意。毕竟,他们和柯尔相处了那么久,找回以前的相处模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唯独安灼拉注意到了她唯一的一个变化:从那天起,柯洛娜当真没有在他们之中开口谈过一句和男女情爱相关的话。其他人在严肃的谈话中偶尔也讲两句闲话,说说见到的漂亮姑娘,八卦一下好友的情史。柯洛娜只是微笑着安静地听,如若别人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只是笑着推脱:“我觉得我的意见可不能作为参考。难道你爱上的姑娘是个同我一般的人吗?”
她的性格和追求的确同普通的少女相去甚远。这样推辞几次,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问。几乎没人注意到她巧妙地回避过了每个类似的话题,对此从未发一言。
但安灼拉没法不在意。
当初柯尔・卡顿突如其来地断交并人间蒸发后,朋友们讨论过几次这件事,古费拉克也说过他那套私生子的猜想,颇得到过一些认同。当时博须埃提议:“照你这样说,他和那位埃弗瑞蒙德小姐是兄弟姐妹。你不妨问问那位小姐,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什么?”
“我倒也想,但那位小姐一向对我冷淡得很,我很怀疑我能问出什么。”古费拉克耸了耸肩,“而她又不认识你们其他人――”
“她应该知道我们,柯尔肯定同她讲过。”弗以伊说。
“你怎么知道?”若李问。
“她,呃……”弗以伊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了一点声音,“我记得听到过……她好像暗恋安灼拉。”
“哈,没错!谁能不爱安灼拉呢!”角落的格朗泰尔醉醺醺地嚷嚷道。
他们那时开了几句玩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如今安灼拉想起来这件事,就无法把它抛之脑后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少女暗恋他是一回事,而柯洛娜……柯洛娜则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没法置之不理,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暗地里格外注意这件事,但柯洛娜却从此一句话也不提了。她照常工作、照常绘画,照常同他们谈天说地,神态柔和而目光明亮,就好像弗以伊所谈起的那段爱恋从未发生过。
他见过他自己的母亲,软弱无助,在父亲的掌控下每日忧愁而又不敢摆脱掌控,只有在父亲偶尔和颜悦色的时候她会迸发出短暂的光辉,好像蒙尘已久的瓷器被手指抹过,才显出一道纯白的底色。他也见过许多向他表白的少女,她们要么脸颊通红、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利落;要么抛给他一个又一个的媚眼,搔首弄姿,试图用肉/欲引诱他。而安灼拉在这些所谓的“爱情”面前,只看到了冲动、激情与驯服。
……柯洛娜和她们全都不一样。
但柯洛娜并没有觉察安灼拉有什么不同。
不,准确来说,她注意到了安灼拉对她仿佛有些格外留神。但自从她揭露了真实身份之后,朋友们个个都是这样的态度,安灼拉在其中并不出挑,不如说,他要是一如往常,反而显得奇怪。因此,柯洛娜对此十分平静,甚至安灼拉越注意她,她就越要着意表现得若无其事。两个月后,包括安灼拉在内的朋友们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柯洛娜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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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律的生活会让人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好像一转眼,夏天飞逝,巴黎的秋季又一次到来了。
对于一位画家来说,林荫大道上五彩缤纷的落叶诚为美景,但对于柯洛娜,天气转凉却并不令人愉快。这一方面意味着许多贵族从避暑的庄园回到巴黎,各种社交又一次多了起来;另一方面,冬天对于贫穷的女工是最难熬的。她既为她们而担忧,又要开始着手准备出考试题,好给她们发放奖励,购置冬衣――哪一边都是极大的工作量。
为此她有大约一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很少去参加聚会。当考试题目出好,一阵忙碌已经过去,她再走进柯林斯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座中多了一个新面孔。
这可不多见。ABC自不必说,柯林斯其他往来的工人和学生也都是固定的那些人,每一个她都是面熟的。出于谨慎,她在门边稍稍站定,打量了一下那个人。
新面孔就坐在古费拉克身边,是个年轻的学生,还透着一股稚气,看起来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年少些。他是个秀气的男孩子,虽然在柯洛娜挑剔的眼中及不上安灼拉,但长相也实在不差。边上的博须埃瞧见了柯洛娜,冲她招招手,于是她朝他们走过去,坐在那个男孩子旁边。他抬头一望,吓了一大跳,而后慌慌忙忙地将头垂下去了,显然是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一个少女坐在他的旁边。
“这是马吕斯,古费的朋友,一个启蒙青年。――这是柯洛娜,我们的朋友,是位有名的画家。”博须埃为他们介绍。柯洛娜饶有兴致地看着马吕斯,见他的头都要垂到桌面上去了。
“难道您曾在哪儿见过我吗?”她问。
马吕斯吃了一惊,飞快地抬头瞟她一眼,又立刻重新将眼睛低下去了。“我,我想没有。”他小声回答。
“那么,一定是我方才哪儿冒犯您了?否则您怎么会这样低着头,好像看我一眼对您是多大的侮辱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马吕斯声如蚊蝇地辩解道。他的头垂得那么低,额头几乎要碰到桌面上去了。柯洛娜还从没见过有谁的脸红得那么快,短短几秒钟,他连耳朵后头都是通红的。旁边桌上的古费拉克发出一阵大笑。
“好啦,放过他吧,柯洛娜!我们的马吕斯在面对女人的时候简直像个中世纪的骑士。”
“便是中世纪的骑士,在同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面对着一个人,而不像是面对着一条毒蛇呢。”柯洛娜有些不悦地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但她还是起身同旁边的热安换了个座位,坐到了隔壁的桌子旁,余光里她看见马吕斯好像松了口气的模样,终于敢重新把头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