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篇文我写得非常、非常艰难,不仅仅是三次元时间紧张、题材难以驾驭(所以后来我多少有点放下考据放飞自我了)的原因。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是个忠诚的HE爱好者,几乎写同人的全部目的,就是给他们一个HE。
但当我开始写之后,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许多那个时代的名著多半是悲剧:因为有的时候,似乎悲剧是唯一的结局。不管我在各个方面作出怎样的努力,到了最后,角色似乎总要往同样的深渊滑落。用雨果的话来说,只能怪“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代”。
我扪心自问,我给柯洛娜的金手指真的是开到了一个几乎能和安灼拉相匹配的程度:她有家境、有财富、有美貌、在各个方面都有惊人的才华,无论管理家业、交结贵族、绘画、教育、甚至于剑术枪法,只要她学的都能学好。她甚至还有女主角常有的女扮男装别人都认不出光环(……),除非让她变成魔法师,否则我真的想不出这个金手指还能怎么进一步升级了。
但是所有这些才华、所有这些能力,仍旧不足以让她脱离时代的樊笼。
不能说她没有抗争过,她一辈子都在学那些被认为女孩子不该学的东西,要求和男性平等的权利,她能够独立作为画家,能够独自上街出行,能够和异性朋友平等地打交道,被当做值得尊重的朋友而非依附旁人的女伴。――但是所有这些仍旧伴随着妥协。为了成为画家,她要努力融入当时的艺术沙龙。为了能独自出行、能和异性打交道,她要首先作男装来获得信任。就像街垒之前她对冉阿让说的,她这一生,只有在街垒的那短短片刻,是真正地“以本来的面目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她可以活下来。如果大家打算继续看下去的话,她会继续活下去。但活下去也只不过是回到牢笼之中活着。她也可以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但这意味着她仍旧要结交贵族作自己的保护伞,仍旧要朝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妥协忍让。
珂赛特和芳汀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并觉得这就是至高的幸福,她们习惯这种社会环境,所以完全不会有感觉。当然对于柯洛娜来说她也可以从平凡的生活中感到幸福,但这种幸福永远伴随着拘束。某种程度上她和安灼拉是同样的人,他们都没有办法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而忽视社会上存在的种种不公正。
所以柯洛娜的人生选择其实就两种:她要么选择抗争,为自由而战斗,在自由中走向死亡。要么她终生被困于重重拘束,从未真正品尝自由的滋味。无论怎样都是悲剧。两相比较,似乎前者还稍微好一点的样子。
(更不用提我已经给她开金手指避免了可能有上百个的悲剧分支:她可能没被卡顿收养,在孤儿院长大;可能被贵族生活吸引,成为奢靡堕落的贵族小姐之一;可能因为丰厚的遗产而被人欺骗或暗害;可能被骗婚又抛弃;可能在交易时被人设套,家产尽丧;可能被抢劫被杀害被玷污;可能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永远不知道自己也许可以有什么远大的追求。)
(所以真的在写文的时候深刻地明白了为什么名著里那么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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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安灼拉,那就不用说了,安灼拉一定会用一生来追求革命,一定会战斗到死。如果他活下来他也会继续投身革命,继续战斗。而我们都知道革命的前景并不像他们当时所期待的那么美好:1848年革命的胜利只持续了非常非常短暂的时间;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在1870年才成立;巴黎公社在1871年成立,并失败了;即使他们寿命特别特别长,远远超过当时的平均寿命,能活过巴黎公社,他们也不会迎来安灼拉在街垒演讲时所期盼的那个美好的、充满光明的20世纪。他们会迎来第一次世界大战。
在1832年的街垒上战死,和在日后某一年的某一个街垒上战死,真就有那么大的分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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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给他们一个HE太难了,我就是没法下笔写“他们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结局,因为这个时代不允许,他们本身的性格和追求不允许。而这两个人,无论多么有才华、多么光辉灿烂,也无法对抗历史发展的大势,无法强行让不成熟的社会条件提前几十年成熟。
这篇文并不会停留在这里,事实上停在这里的话会是个烂尾,前面的很多副线都没收起来,比如之前基督山伯爵相关的很多铺垫。但我内心里确实觉得,这是一个顺理成章地发展会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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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HE结局……总之两个人都会活下来,最后会重逢。基于前面的分析,我就只能说我会尽力给出我心目中最HE的HE吧((((
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珂赛特和芳汀平静地交代了警察一切他们所需要知道的事情:有没有革命者?有没有伤员?没有,怎么会呢,他们这样正派又富足的人家完全没必要和那些暴/乱扯上关系。柯洛娜・埃弗瑞蒙德小姐呢?她去英国了,好几天前就买了船票,起义爆发的当天她就已经离港。有人在街垒上看到了与她极相似的另一个金发少女在奋勇作战?怎么可能呢,她只不过是个画家,全巴黎人人都知道。画一幅画能挣上千法郎的名画家,有什么想不开的,才要去街垒作战?
警察对她们的说辞半信半疑,但埃弗瑞蒙德小姐尽管已经不是贵族,仍旧同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马尔塞夫伯爵夫人对她尤其亲密。并且,她在平民中有很高的人望。他们不想招惹麻烦,草草问过话便离开了,甚至没有要求进入房间搜索。
而一脸冷静与漠然的芳汀关上了门,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回到柯洛娜的房间里去――她跑上楼梯,期待地望向守在床边的珂赛特,珂赛特朝她摇了摇头,床上的柯洛娜一动不动,除了微弱的、不规律的、带着些许杂音的呼吸,她与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这死一般的状况持续了足足九天。在第十天,柯洛娜头一次动了一动。当时守在床边的是芳汀,她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一丝最细微的动作,弹坐起身,朝着柯洛娜俯下身去。“柯洛娜?”
柯洛娜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但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一动,芳汀立刻将耳朵凑近过去。柯洛娜说到第三次的时候她才终于捕捉到那个词――那更多是气流,而不是声音。
“……父亲……”
在垂死的边缘,她没有认出自己的姐姐,却呼唤了父亲。芳汀尝试握住她的手,同她说话:“柯洛娜,柯洛娜。醒醒呀!”
但柯洛娜似乎听不出来她的声音――不,也许她根本就没听见芳汀。她所呼唤的无疑是西德尼・卡顿,但是芳汀自然知道,卡顿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离开人世了。她对那个人感情复杂,却并不熟悉他。
“让先生!”她跑出门去,毫不犹豫地呼唤道。
冉阿让几乎立刻就从楼梯口出现了。“柯洛娜醒了!她想要见自己的父亲。”芳汀同他解释道。
这屋子里,如今也只有冉阿让一个人同西德尼・卡顿还稍微熟悉些。他疾步走近床边,俯下身去,但柯洛娜已经再次陷入死寂的昏睡。
他于是接了芳汀的班,守在那儿。直到第二天凌晨,床上的柯洛娜才又一次发出了一点动静。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的冉阿让几乎立刻睁开了眼,凑到床边。“您说什么?”他柔声问。
“……父亲……”
“您要找卡顿先生吗?”
“不。”
她似乎格外花了许多力气来说出这一个字,使得这个字清楚得多,哪怕以这样虚弱的声音吐露出来,仍旧带着一股坚决的味道,“不要……让……他……知道……”
冉阿让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知道。”他肯定地说。
他不知道柯洛娜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但她似乎放心下来,陷入了平静的沉睡。冉阿让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埋下了头。
“如果上帝还有一丝慈悲的话,”他低声祈祷,“请不要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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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日起,她慢慢地清醒过来。伤情没有再反复,但好得很慢,在心急如焚的亲友们眼中看来,几乎像是根本没有在好转。珂赛特整日在几栋房子、几间房间中像一只小百灵鸟那样奔走,轮番清洗裹伤布、照料伤员,轮番为他们带去朋友们新的消息。同其他伤员一样,柯洛娜头一次完完全全清醒过来,立刻便要求知道革命的结果、知道朋友们的情况。珂赛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公白飞、古费拉克、爱潘妮都活了下来。提前被送走的一大批伤员,包括弗以伊和热安,还有马白夫公公在内,也全都活下来了。巴阿雷、博须埃和格朗泰尔,以及另外的二十六个工人和学生牺牲在街垒。马吕斯和冉阿让返回了街垒,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又带回了公白飞和古费拉克。那时街垒已经几乎完全被士兵所占领,他们以少敌多,奋力搏斗,马吕斯留在后面断后,因此而受了重伤,被送回他祖父的家里去了,但他也仍旧活着,并且根据医生的说法,很快已经要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