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宇宙减少到唯一的一个人,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展到上帝,这就是爱。爱,就是众天使向星群的礼拜。】
【灵魂是多么悲伤,当它为爱而悲伤!不见那唯一充满天地的人,这是多么空虚!呵!情人成上帝,这又是多么真切。人们容易理解,如果世界之父不是明明为了灵魂而开创宇宙,不是为了爱而开创灵魂,上帝也会悲伤的。】
【能从远方望见一顶紫飘带白结纱帽下的轻轻一笑,已足够使灵魂进入美妙的梦中了。】
……
一共十五张信纸,墨水或浓或淡,似乎是在不同的时日里写下的,却都是类似的抒发情爱的字句。珂赛特忘了昏暗的光线,她读一遍,又读一遍,细细品味那些字句。那些奥妙语言的每一句都使她觉得耀眼,让她的心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光辉里。是谁写的这些信?如今爱潘妮的名字已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她心里确信无疑,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到这里来过了!
她曾经在卢森堡公园里散步时感到的那种爱恋的激情一瞬间又猛地涌现,令她浑身发抖。她再一次攀着铁栏杆向外张望,可仍旧是一无所获。于是她用颤抖的手指捏紧了那些信,又拿起那个信封,把它们紧紧地按在胸口。她小跑着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它们看了又看,连每一个字母里墨水浓淡深浅的变化都印在心里。如果冉阿让这时候见了她,一定会在她眼里发出的那种喜不自禁的光芒面前发抖的。“是呀!”她想道。“绝对是他!是他送来给我的!”
她心里的石塔在这几张轻飘飘的信纸跟前轰然倒塌。这会儿她想起后花园的石凳,心里全是那个她恋慕的青年,而一时将爱潘妮已完全忘到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信的内容以及其后的少部分描写出自悲惨世界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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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了1832年之后感觉推进得好艰巨啊……
我每天打开文档的时候无数次反问自己还有哪个角色没写到的吗赶快写!上了街垒就没法回头了!
第88章 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珂赛特并没有到学校去。
学校的事务,她和芳汀向来是爱管便管,不爱管的时候抛开手去,校长嬷嬷和老师们也能料理得好,因此很是自由。她留在家里,梳妆打扮,将头发编成了最俏丽的样式,却并不上街,也不出门,一整天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是坐立不安,不时地将那些信偷偷拿出来看。待到晚上夜深了,她换了一件俏丽的衣服,是一件浅绿色的春衫,在晚上穿原本稍有些嫌冷,可是把她纤细的腰身和雪白的皮肤衬得非常动人。这样打扮好了,她仍旧从后门偷偷地溜进花园里去,绕过枫树和玫瑰丛,沿着小径走到了铁栏门的外面。石凳上那块石头在白天已经给兼任花匠的玛兹洛大爷拿开了,珂赛特望着那个空出来的地方,仿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这时候她从余光里忽然觉得门外似乎有个人影,于是便抬起头来,疾步走近了铁栏门。
果然是他。
他头上没有戴帽子,脸色显得很苍白,人也瘦了,几乎看不出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街灯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光影,仿佛要为了阻止他融化到夜色之中。珂赛特两只手攀着铁栏杆,若不是抓握着栏杆,她几乎要摔倒了。
她听到他开口说话了,这实在是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比树叶颤动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请原谅,我到这儿来了。您已看了我放在这里、这条凳子上的东西了吧?您认出我了吧?请不要害怕。您还记得您第一次看我的那天吗?那是在卢森堡公园里,在那角斗士塑像的旁边。还有您从我面前走过的那一日,您也记得吗?那是六月十六口和七月二日。很久很久以来,我都没有再见着您。您当时去过卜吕梅街的一栋老房子。您看得出我知道吗?我跟踪过您,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以后,您忽然不见了。有一次,我在奥德翁戏院的走廊下面看报纸,忽然看见您走过。我便跑去追,原来那并不是您。是一个和您戴同样帽子的女子。直到几天前,我才终于找到这儿,我总是轻轻地过来,怕脚步声惊到了您。您知道,您是我的天使,让我多来几次吧。我想我快死了,假使您知道!我崇拜您,我!请您原谅,我和您说话,我不知道我讲了些什么,我也许让您生气了;我让您生气了吗?”
“呵,我的母亲!”珂赛特感叹一声,像是要昏倒似的瘫软下去了。
马吕斯急忙从栏杆之间伸过胳膊,将她扶住。他的手指触到了珂赛特那柔软的臂膊,心里便像是燃了一簇火似的,脑子里纷纷乱乱,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在他之前的人生里是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女人的。
珂赛特拿起他的一只手,把它按在胸口,他感受到胸口揣着的那一叠信。他小心地问:“您也爱我吗?”
珂赛特羞红着脸,将头转向一边去。“你知道的!”她低声地说。
他们两人就那样站在门前,手握着手,她的裙裾碰得到他的鞋尖,之间只隔着一道铁栅栏。春夜的寒风、铁栏的粗糙和旁边外墙上蔷薇花恼人的刺都全被忘却了,谁也不肯后退一步。逐渐地,他们开始说起话来,用爱情的倾诉替代了沉默。他们说起相识、说起彼此的思恋和甜蜜的苦恼、说起卢森堡公园、说起自己的家人和梦想。虽然只是第一次说话,却仿佛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将内心里最深沉、最秘密的欢乐与痛苦都与对方分享了。这样一个钟头过后,两个人的灵魂已经彼此相融交缠,再也分离不开了。
当他们说完了,当他们倾诉尽了时,她将她的头依靠在他的肩上,问他道:“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吕斯,”他说,“您呢?”
“我叫珂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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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鸟儿在啁啾,昆虫在鸣叫,紫藤萝在低垂下那沉沉的花穗,而一对年轻的恋人把世界上最纯洁、最美好的爱语诉说了一个遍。那一道铁栏门,简直就像地府的冥河一样不可逾越、惹人恼恨,两个年轻人想尽了法子,仍旧不能够越过那一道门。可同时,那些冷硬的铁条又像是不存在一样,因为两个人的心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并无一丝罅隙了。
那个月,霍乱正流行于巴黎,死亡惨重,但那只是使他们反有了更多的机会聚在一起,不必时刻担心被珂赛特的家人觉察。两个人沉溺在爱情营造的美梦中,日复一日地漂游在云端之上。
但这并不代表珂赛特的心就对别处关闭了。在度过了最初的感情最激烈的冲击之后,她每次来到贫穷的女孩子身边,仍旧会感到对她们的责任与关切,她也不时想起爱潘妮。一开始她并不那样担忧,毕竟过往爱潘妮也曾经悄无声息地一下子消失好几个月,又在某一天忽然冒出来。可是当霍乱爆发之后,珂赛特仍旧不免忧心。她旁敲侧击地通过柯洛娜和芳汀、通过她认识的女工们打听,可是没有谁认得爱潘妮。她这番关切,最终不免被迫落到了空处。
而马吕斯则比珂赛特陷得更深一些。他整个人都活在玫瑰色的云朵之上,白天他便神思恍惚、坐立不安,每天要抬头看十几次天,看见太阳还高悬着就闷闷不乐。挨到夕阳下坠、夜幕降临了,他就精神抖擞,穿上自己最好的那一套衣服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他将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寄放在珂赛特那里了,只有每天深夜里和她相会的那几个小时里才把它取回来。
在这样的幸福里一整个春天过去了。可春天总有结束的一日。一天夜里,马吕斯走近那个承载着他全部幸福的铁栏门的时候,珂赛特没有站起来迎接他。她闷闷不乐地坐在石凳上,看得出来哭过的痕迹。
“你怎么了?”马吕斯问。
珂赛特慢慢朝他抬起眼来,脸上带着一种凄惶的神色。
“今天早晨,我父亲让我做好准备,说我们大概要走了。”
一阵寒噤从马吕斯的全身经过。尽管已近夏季,他却感到全身被冰水泼过,一下子从甜蜜的美梦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还不知道去哪儿。我问了,但他答得很含糊。我只知道也许我们要去英国。我想父亲也还没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