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再也不愿回忆起这段经历,可是后来她一次挑战自己的时候她都在心底对自己说,他都做到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我为什么不能。
他都可以忍受那样的痛苦,我为什么不能。
后来她一次次自虐一般的磨砺自己,都是想证明自己,他可以那么坚强,我也可以。
红莲确信自己听见了铁链穿过血肉的声音。
她死死地捂紧嘴巴,还是有哭声漏出来。
巨大的可以击垮一切的疼痛迸发在卫庄的体内,还好红莲动作快,让这个过程还算短暂。可是那种无比凶猛的疼痛还是让他的眼前模糊起来,他额头上青筋爆起,冷汗成片成片地淌下来。铁链抽出后左右两肩的血洞齐齐冒出血来,身上其他已经稍稍愈合的、压根没有愈合的伤口也崩裂淌下血来。
卫庄面色惨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也只是稍微缓了一缓,等眼前的眩晕过去,他就提起一口真气,咬牙硬撑着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没有想象的好,他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站起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了。
这算是自己有史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次。
偏偏眼前还站着个红莲。
他扶着墙走到铁栏前,吐出一口血,“剑给我。”
“啊?你?你!?”红莲之前吓得手都软了,一听他这一句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
卫庄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他尽力调动起自己体内还剩的全部内力,咬牙伸手去拿剑。
他心说,不是我怎么办,现在这个情形,等你砍断搞不好我都凉了。
他接过了鲨齿,费力抬头看了一眼红莲,“闭上嘴,别哭。”
红莲立马捂住嘴生生把哭腔憋了回去。
卫庄定了定神,完全是凭着内力举起鲨齿,鲨齿上迅速暴涨起了金黄的剑气——他把现在能使出的所有的内力都灌注在剑上,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如果一下成不了,再也无法来第二下了。
红莲站远了,她那一会连呼吸都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卫庄。
鲨齿和铁栏相撞,发出金石铿锵的巨响,火星崩裂。
两根栏杆飞了出去,撞击到对面的墙上,又弹回到了地上。
卫庄往前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上,靠鲨齿支撑着才没有倒下。红莲那一瞬反应极快,尖叫着扑上去扶他。
“庄?庄!卫庄!”
大量的失血让卫庄眼前黑了起来,耳边红莲尖叫着哭喊他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他之所以还能存着一丝清明,是因为他每呼吸一次胸口就像被碾碎一般的疼痛。
红莲极力想把卫庄搀扶起来,她又不敢太使劲动他,搀了两下都没成功。她无比害怕他晕过去,外面的紫女等人现在还没有动静,他要是晕过去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把他带出去。
“庄……求你了,你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我们得出去……求你了……”
红莲再次尝试,她几乎用左半边身子支撑住卫庄,想把他撑起来。卫庄此时大概也缓过来一口气,他们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外面挪去。
这是红莲全部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行动。她后来在流沙里出过那么多次任务,打过那么多次架,都不及这次的艰难和痛苦。
他们刚走到往上的楼梯处,守卫就围了上来,而外面的人还是没来接应他们。后面的一路,红莲都不得不一边撑着卫庄一边旋开练剑击退他们,那群守卫虽然不算难对付,但很快她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方才砍铁栏的时候右腕又受了伤,越来越吃不住劲儿。
她左半边后背都是湿的,她知道是卫庄的血,心下愈发害怕和着急。她甚至以为自己每击出去的一下都是最后一下,每走出的一步都是最后一步了。若不是旁边还有卫庄,换成平时她这个状态早就撑不住了。
红莲挥剑和迈步的动作变得机械和麻木,她似乎都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反应和速度也迟钝了许多。她的腿也早已发软,每一步都似乎要与千钧重量对抗。
所以她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当一个守卫的长矛朝她刺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躲闪不及了。
矛尖即将刺入身体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可是下一瞬耳边却传来了那个守卫的惨叫,她睁眼看见鲨齿挡在了自己身前,剑身的三分之一没入了守卫的腹中。
卫庄收回鲨齿,闭上眼睛紧皱着眉头喘息道,“快走。”
剩下一半的路程,卫庄看上去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精准地补上一剑,让他们逃过了一次又一次险情。
绝境真的能激发出人无限的可能。到最后红莲心中只剩了一个想法,一个信念。
他还能坚持,我就能。
无比漫长的向上的通路,红莲终于看见了尽头的光亮。也看见了急急赶来的紫女和白凤。
那一瞬红莲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他们一行人速度要快多了,虽然紫女和白凤身上也负了伤,沾染了大片的血迹,但还是很快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路来,与天牢正门的无双等人汇集。
墙头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红莲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他们早就射出一通乱箭了。他们现下还在犹豫,恐怕是消息还没送到王宫里,或者是,从王宫那边处置他们的信谕、处置他们的人还没来得及过来。
红莲公主已经从韩国第一公主变成叛国公主了。真是一群怂货,他们还是不敢动她。
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使用公主的身份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红莲拿出虎符紧紧握在手心里,走到被人架着的卫庄的身前,看上去是只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不顾周遭的混乱和身边其他人的目光,踮起脚尖凑到卫庄耳边说了一句话。
然后她松开卫庄让紫女等人带着他快走。
紫女还是担忧地问了一句,“公主你……”
红莲疲惫不堪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王宫派遣过来的官员带着人马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红莲公主。
她太累了,紧绷的状态一旦松懈下来,浑身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倒了下去。她只想睡一觉,无所谓在哪里,不醒来也可以。
(四十)
昏迷了两天后,卫庄在紫兰轩醒了过来。
他的意识刚刚清明起来,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浑身上下的疼痛就气势恢宏地齐齐袭来。全身如同被千军万马碾过了一遍,喉咙到前胸
似火烧一般,每呼吸一次左侧胸肋就像被刀剑捅一下,他想大概是在狱中被打断的骨头中的一根扎到脏腑了。
人就是这样,他在牢里没觉得伤势如此严重,总以为自己还能挺得住,甚至还能挣命站起来举起鲨齿砍铁栏。而现在——他费力地睁开眼,试着动了动手脚,完全没成功。
旁边有个小丫头一见他醒了,马上扑棱棱跑出去,一边蹬蹬蹬下楼,一边用尖细地嗓音大喊,“紫女姐姐!紫女姐姐!卫庄大人醒了!紫女姐姐!他醒了——”
卫庄顿时觉得本来不怎么疼的脑仁和耳膜都疼起来。
很快紫女就推门而入,看了卫庄一眼,径直走到床头先倒了一杯温水,带着一点若有似无地歉意,“现在人手紧,我一会儿就换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姑娘来侍候你。”说着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水。
卫庄艰难地咽下几口水,刚想努力开口,紫女就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红莲没事,被韩王囚禁在她自己宫里严加看守着。紫兰轩暂时还没有暴露。”
紫女看一眼卫庄,自顾自舒了一口气,补充道,“我派人盯着红莲那边了,若是有什么新动静先救她出来。韩王真算是真心实意地疼她了,这么大的罪过,也只是被关在自己宫里说是等候发落,要是换作别人就是立地处决的命。”
她低下头移开目光,疲惫又欣慰地轻笑了一下,“亏得韩王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不然她有个长短,以后去底下见了韩非,怎么和他交代。”
听得此言,卫庄本来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紧盯着紫女,目光锋利如旧,他从她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反常。
紫女淡然地和卫庄对视,“提前和你说了吧,在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