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小摊铺上摆满了花样精巧繁复的糖人,店家一面吆喝着,一面手艺纯熟地用小勺画出一只玉兔模样的糖人插在糖板上。
姜婴走过去将这只玉兔模样的糖人买了下来。
“子璠哥哥,你这糖人是买来送给琉珠的吗......”琉珠揪着姜婴的衣袖一遍遍的问,奈何姜婴看着手中的糖人,又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
吕旷提着一盏雅致的走马灯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缠着姜婴不放的琉珠,遂将走马灯放到两人面前,笑着道:“我回来了。”
琉珠的目光被面前的走马灯吸引了去,缠着吕旷去要,姜婴却依旧呆站在原地。
却说众人欢闹之时,于灯火阑珊处,忽的走出一位身着水色衣衫的姑娘。长发及踝,发间银簪横斜,衣袂飘然盈盈似风中荷举。
只见那姑娘悠悠的踱着步子径直走到了姜婴面前,于众目睽睽之下,踮脚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然后拿了他手中的糖人,翩然而去。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看得琉珠与吕旷愣在了原地。
姜婴亦愣住了,半晌,方怔怔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仿似上面还留有几许未曾褪去的凉意。
一时间,心中的影像愈发的明了起来......那个人,是千慕。
深处的小巷里,安静而空旷,只有几盏燃着昏黄烛火的旧灯笼,在起风的夜里轻轻地摇晃,透出斑驳的影。
千慕在灯下的石阶上坐着,手捂着小腹,一张脸煞白。在鹿吴山上受的伤还未痊愈,如今是又复发了。
好在方才未出岔子,这会儿再怎么疼,都由它吧。
千慕忍痛想着,挽指幻出几只灵蝶:“去寻空提。”
半晌,从小巷尽头的火光处投来一个人影,是那日桃花树下的小童。飞回的灵蝶绕着千慕翩然飞旋,顷刻消散。
“主人,山君传话来,说主人有伤在身,不宜四处走动,命主人即刻回去。”
“......你回去告诉阿衍,就说我无事。”千慕淡声道,想了想,又施法幻出枚火桔令,“将这个交给他,他便不会为难你。”
千慕伤势严重,空提心里亦是盼着她能回去的,知晓了千慕话里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是,主人。”空提接过火桔令,转身欲走。
“空提。”千慕忽的将他叫住。
空提闻言,忙停下脚步,答应道:“空提在。”
千慕缓了缓,起身将手里的糖人递给他,笑着道:“这个给你。”
空提看着眼前玉兔模样的糖人,长睫下的俊俏眼眸忽的亮了亮:“谢主人。”
若不是腹中绞痛得厉害,千慕真想去捏一捏他的脸。他们家空提是十分漂亮的。
只是拿了姜婴的糖人哄了空提的开心,可是不太地道?
千慕左右想着,待空提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方转过身来。却见眼前忽的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未及反应,便被锢进了怀中。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千慕冷下脸来,挣扎之间脚步踉跄,径直往身后的墙壁跌去。
头部与腰部被人护住,千慕听到一阵闷响,眼前的人却依旧将自己紧紧抱着。
一只灵蝶绕着两人盘旋了片刻,消散在暗夜里......千慕好像有些知道此人是谁了。
“你去了哪里?”姜婴闷声道。
千慕有些好笑:不愿随我离开的人是你,如今却是怪罪起我将你丢下了?抬手再挣了挣,便欲开口嘲讽,却听得姜婴突然道:“我好想你......”
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哽咽,千慕怔愣,一时忘记了要说些什么,只感觉到姜婴将自己再往怀里用力锢了锢。
对,他是喜欢她的,她前几日才知道。
良久,姜婴将千慕放开,抬手扶了扶她的簪子道:“跟我回去。”
“回哪儿?”千慕见姜婴牵起了自己的手便欲走,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
姜婴转回身来凝望着她:“......回江枳府。”
千慕不再多言,默然随姜婴走着,却不想才行了几步,便身感无力的往前跌去。姜婴急忙将她扶住:“怎么了?”
只因自己旧伤未愈,这副娇弱模样委实难堪。千慕有些气恼,听到姜婴的询问后别过脸去:“我走不了。”
姜婴闻言,背对着千慕蹲下身去:“过来,我背你。”
......
第26章 江枳府篇
房中幽静,泛着淡淡的杜衡香。一位身着素色软衫的侍女小心守在床榻旁,轻轻煽动着面前小桌上小白狐模样的雪魄石,雪魄石上的寒气便顺着风缓缓飘进了纱幔低垂的床榻之中。
千慕醒来,看着眼前昏暗的光线,缓了缓神。隐约想起来社火日那晚,姜婴背着自己回江枳府,自己靠在姜婴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姑娘,你醒了”小侍女看着纱幔里撑着身子坐起的千慕,满脸喜色道。说罢,放下手中的团扇起身将床榻上的纱幔束起。
千慕有些呆怔,看着没了纱幔的遮掩后变得清晰起来的房间,轻声问道:“这里是江枳府吗”
“正是,此处是府中侯爷的寝居。”侍女答应着,束好纱幔后回身坐下,向着千慕微行了一礼,“奴婢竹桃,是侯爷遣来专门伺候姑娘的。姑娘昏睡了整整两日,侯爷担心坏了。”
寝居......
千慕思忖着,穿好鞋子从床榻上下来,正看到小桌上摆放着的雪魄石。
“桌上的,是什么”
“回姑娘,是王上赐给侯爷的雪魄石,名唤潜狐,听说是从仙界的青丘之国中得来的宝物,侯爷说能医姑娘身上的伤,便让奴婢给姑娘用着。”
千慕闻言,走到小桌旁坐下,仔细端详那雪魄石。潜狐身披火纹,生九尾,尾际幽蓝。相传潜狐雪魄生在青丘冰渊之底,千年可修成灵识,不知眼前这一只如何辗转流落在人世上。
“嬴玙,在哪儿”半晌,千慕起身向竹桃问道。
许是未料到千慕竟会直呼姜婴名讳,竹桃怔了怔,回答时有些支吾:“侯爷,侯爷在府中南处的院落里为姑娘新置了寝居,此时应是在那里......”
千慕想了想,府中南处的院落应该便是栽有合昏树的地方,于是对竹桃道:“我去找他。”
竹桃道:“那奴婢先帮姑娘梳洗。”
千慕笑笑:“好。”
千慕醒来时已近黄昏,梳洗好后,照旧选了件水色的衣裙换上,待到了栽有合昏树的那处院落时,天已黑了。
姜婴一身玄衣,正站在紫檀木制的书架旁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竹简,竹简上面又覆了层帛书,似在比对。窗外的合昏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千慕循着声音望了一眼,便继续走着,走到姜婴身旁停了下来。
背对着千慕的颀长身影微顿了顿,蓦地转过身来,千慕见那张相熟的脸上似惊又喜,便也不由地跟着笑了笑。
“什么样子的书,看的这样认真。”千慕说着,将竹简上的那层帛书拿了来,见是些关于山海异事的记载,又放了回去,“看这些做什么”
姜婴将手里的竹简与帛书一齐放下,道:“见你一直昏睡不醒,便想找找有什么可以医治的方法,如今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嗯。”千慕应道,走到几案旁坐了下来,见那瓴瓶里依旧洇着的鹿铃草,不由愣了愣神。
“这座院子是为你修的,已经收拾妥当,你在这里住下便是。”姜婴道。
“好。”千慕笑着,心中却纳罕,为自己修的,却是如何个修法不过她并不想过问,于是不再搭话,探出手去轻抚那瓴瓶中的鹿铃草。
姜婴犹豫了片刻,过来在千慕身旁坐下:“慕儿,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千慕抚着鹿铃草的手顿了顿:“寻巳乐珠时跌进了雪窟里,身上未愈的冰凌伤势连带着加重了。”
姜婴闻言,沉默下去,半晌,忽的又道:“上巳节那日,你是不是去过昭河岸边的桃林”
千慕笑了笑,望着他不答反问:“收了我的花带,却又去收旁人的芍药,嬴玙,这是什么道理”
“我没有要收旁人的芍药......”姜婴将声音放得低低的,掀起左侧的衣袖,露出里面苍色的窄袖来,“你送我的花带,我一直带在身边。”
红色花带被一匝一匝地缠绕在苍色窄袖上,上面绣着的花样已被磨得有些发旧。千慕垂头看着,半晌,别过脸去。
姜婴见状,将衣袖放下来,想了想,又道:“那,上巳节的夜里,案上的鹿铃草无故被打翻,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