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慕嘴角勾起了一丝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不知蜃女泷，是何目的？”
“目的嘛……入了我的幻境的人，我便能读到他的心。你我虽然读不到，可是却知道，你想要鲛珠。”泷敛去笑意，审视般的静静望着千慕。
千慕反问:“那又如何？”
“我们做个交易，事成之后，鲛珠便归你所有。”
千慕静静看着一脸正色的泷，费尽心思引自己入幻境，如今又特意前来相邀，想必这个交易，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千慕轻笑:“我凭何信你？”
许是感到自己竟被怀疑，泷有些气恼:“本宫行事向来坦荡，说到做到。”
泷是如何的性子，千慕已了然，此人可信。她的目的是得到鲛珠，若是能采取这种柔和的方式而免于争斗，自然是皆大欢喜。
千慕思忖着，将双手背在身后，垂首看着被海水打湿的鞋袜，良久道:“那殿下现在能否把姜婴放了。”
泷听她这话，知晓她已答应，将情绪敛去，复又轻笑了起来:“好啊。”
千慕与姜婴跟在泷身后走着，夜色虽暗，所幸这路还算平稳。
姜婴从幻境出来的时候，千慕很想问他为什么跟来，或者，怎么被困在了幻境里。
可他如今不能说话，无法回答。
千慕终是一句话都未曾问，见他并未受伤，遂跟上了蜃女泷。
蜃女泷究竟要将两人带去什么地方，千慕并不清楚。四周昏暗，看不清前路，亦辨不清来路。只是想起昨晚蜃女泷让自己知晓的那个幻境，想必是与其有关的。
千慕想着，回头望了姜婴一眼，便又转回身来继续赶路。
三人皆沉默无言。
行了许久的路后，蜃女泷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亦随即停下。
泷站定，施法幻出夜明珠，将其悬在夜色上空。
夜明珠一出，四周霎时亮如白昼。
千慕借着光亮，看向周围。依旧是一处海岸，不同的是，这里周边遍布怪异礁石，海面幽蓝，波涛暗涌，极为的安静。
“一只道行颇深的魅，和一个能力尚可的巫邪。等你们这般合适的人到来，我等了许久。”泷看向千慕与姜婴，开口道。
千慕静静望着蜃女泷:“你要如何？”
泷笑了笑，看着被夜明珠驱走黑暗的夜空星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让你在幻境中看清楚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鲛人族内部已经安定了下来，但是被应修幽禁的那些鲛人，却依旧未能救出。”泷垂眸，随即抬眼笑看向千慕，“我要你助我，救出鲛人，杀应修。”
“那殿下可是已有了方法？”千慕问道。
“兵分两路。你化作成结兰的样子，将应修带来这里。我与姜婴前去解救被幽禁的鲛人。”
千慕皱眉:“姜婴他功力不足，随你去那里岂不是送死？”
求人在先，泷耐住性子向千慕解释:“幽禁鲛人的地方遍布巫邪阵法，只有姜婴能解的开。你且放心，我身为蜃女，自能保他平安。”
千慕沉默半晌，最后，俯身向泷行了一礼道:“如此，还望殿下，信守承诺。”
第12章 南海篇
自若将被泷救出后，应修便搬来了西迢之上的那座庭院，长年居住在那里。泷与姜婴去了樗里王宫中的暗牢，千慕则化成结兰的模样，只身来到应修这里。
远山，栈桥，凉亭，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连那纱灯的颜色也不曾换。
千慕走近，见那凉亭中坐着的男子，依旧是一身霜色长袍，以玉簪髻。
恍若那濯尘殿中的公子应修只是一场梦，梦醒后，那个名唤留兰的少年，仍旧静坐在这凉亭之中，等他将要前来赴约的姑娘。
只可惜，她不是若将。
他亲手毁了一个女孩的心意，西迢之上，再不会有那个满怀希冀前来赴约，将月长珠小心的交到他的手上，说着“你可要好好保存啊”的人。
千慕不禁想，海上月下的相伴，她抛开一切前来赴他一约，他将她揽在怀里为她绾发簪笄……过往种种，他对她除了利用之外，可曾有过半分喜欢？
也许有罢，只是那些情愫太过微弱，远抵不过他对她整个鲛人族的恨意。
活着的人，又怎么能和死人比呢。
“应修哥哥。”
千慕看到应修的背影颤了颤，那样子好似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来之前泷施法让自己看到过结兰与应修的过去，那结兰的确便是这么唤应修的名字。
千慕顿了顿，又想着结兰的神态，再次开口道:“应修哥哥。”
应修这次不再怔愣，千慕见他缓缓转过了身来，用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她。
不过才十多年的时间，他竟已苍老成了这样。
他在折磨若将的同时，终究也未曾放过自己。
不过，只要他转过了头来，她便有办法。千慕嘴角勾了勾，眼睛倏然变成了紫色，那被千慕盯着的应修的双眼也随即变为紫色，不过转瞬即逝。
千慕用惑人心神的语调道:“应修哥哥，我是结兰啊。”
“结……兰”
“对，结兰。应修哥哥，我来见你了。”
“结兰，结兰……”应修被千慕用魅术控制着，已分不清真假。他呢喃着结兰的名字，起身往前几步，将千慕揽进了怀里。
千慕皱眉，本能的想要躲开，可想到自己正在用魅术控制他，不能让他瞧出端倪，只好由他抱着，再想办法慢慢推开。
“应修哥哥曾答应了结兰，要带结兰去看那海边生长的兰雾花，如今，这话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应修哥哥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海边看兰雾花的……对不起，结兰……你可是心愿未了，才回来见我……应修哥哥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眼前揽着自己的男子，已经泣不成声，他浑身都在发颤，惊喜、悔恨、恐惧、孤独……好似再没了伪装，像一个孩子，将自己的脆弱尽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如果没有那场灾厄，他与结兰也许早已缔结良缘，为人父母。所以他悔恨，愤怒。仇恨的肆意滋长让他迁怒了整个鲛人族……他恨极了那枉害结兰性命的鲛人，可他在加害鲛人族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罪孽深重。
也许报复仇人的确是个缓解恨意的好办法，只是，倘若心志不坚，放纵仇恨蔓延，受它支配，最终迁怒无辜之人，只会酿造一幕又一幕的惨剧，而仇恨，永远无法消弭。
千慕敛去心绪，顺势将应修推开:“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
将应修带来泷指定的地方，却并不见姜婴与泷的身影，千慕禁不住左右张望。
“你在看什么？”应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千慕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他。
他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侧，看上去很是亲近。千慕觉得极不适应，自己何时竟这般以色侍人过？可她还是忍着，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来:“兰雾花。兰雾花便是在这里吗？”
应修的神色黯了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见她身形一颤。
他笑了笑，对千慕道:“我看那边便有兰雾花，你且过去看看。”
“哪里？”
“那儿。”
千慕顺着应修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魅术的施展需要顺着人的心意，再一点一点瓦解他的心神。应修是个极多疑的人，魅术已经控制不住他了。所幸已经将他带到了这里，他便是有怎样的举动，她也能对付。千慕想着，往前又行了几步，发觉有一股巨大的掌力朝自己袭了过来。千慕回身欲挡，却见一个黑影早一步掠到了自己身前，将自己护进了怀里。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掌力已经扑了上来。千慕愣住。
“姜……姜婴……姜婴……”
千慕颤声，随着他下坠的身体一起跪坐在了地上。
他竟然以命相挡。
“姜婴，你怎么样……”他脸色惨白，身上的血不住地流，千慕用袖子将他嘴角的血擦去，鲜血霎时浸染了衣袖。
恍然想起了师兄在临行前送予自己的迢露，千慕甫定心神，取出迢露，给姜婴服下。
“你是何人？”应修冷眼旁观道。
千慕怒看向他，方才还温言暖语，转眼便可以将人置于死地。心狠手辣至这种地步……倒的确是他的作风。
千慕不禁冷笑，凝聚心神化去结兰的模样，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低头看向姜婴，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