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听，她亦不屑讲。
第10章 南海篇
结兰……
留兰……
好一位用情至深的少年郎啊。
枉她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分化出双腿就能变得与他一样了，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卑劣不堪的。
若将冷笑:“的确令人惋惜。只是，这与我何干？”
应修微愣，随即捏着她的脸的手愈发用力，气极反笑:“怎么会与你无关呢，若将？你不是鲛人族的族长吗？管束不好自己的族人，是不是你的失职？生为鲛人你就该死啊若将。又或者，鲛人族族长的护心鳞，可召引万千鲛人，你也可以理解为我诱了你来，是为了方便让更多的鲛人去死……”
应修的语气愈发的阴冷，若将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瞳孔蓦地放大。
她竟然忘了，竟然忘了，她有护心鳞，可以召引万千鲛人的护心鳞……她一心念着他，想着即便他负了自己，她亦不悔，左右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好与坏皆由她一人承担……是她未曾明白，鲛人族族长的身份她无法抛弃，鲛人一族将性命交付在她的手中，她自己的性命，亦早已不再属于自己。
若是由着自己的一意孤行，枉送掉自己族人的性命，她罪无可恕了。
若将突然催动起体内的灵力，意图挣脱铁链的束缚，而铁链随着她灵力的扩散束缚地更紧，烧灼之力亦愈发重了起来。应修冷睨着她，将手从她的脸上移开，斜拉开左侧的衣襟，泛着幽蓝微光的护心麟显露了出来。
若将冷冷望着他，锁灵链灼肉剔骨之痛已让她不堪重负，每说一句话都费尽力气，可她的语气还是冷，带着桀骜与疏离:“便算作是我的失职，以我一命抵她的命，难道不够吗，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族人。”
应修抬手拨了拨若将散乱的发，那动作看上去很是温柔，可他冷涔涔的声音，却好似要将眼前的人凌迟处死：“若将，你怕了？不过，一条命怎么够呢，我要你整个鲛人族，为结兰陪葬。”
那只刚抚过她发的手，此刻，却覆在了她心前的护心麟上。
若将随着他的动作发起狂来，眸中蓝色更盛，齿间生出獠牙，覆着细密鳞片的手背上青筋暴出，十指锋利而扭曲……
只是，一切徒劳。
若将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后悔遇到过他，护心麟在他的手中化作青烟散去，连同她对他的情意，也消散殆尽了。
护心鳞，除却护心之外，更是鲛人一族之间形成的冥冥之中的一种牵引。鳞片离体，顷刻便散为青烟，鲛人以此感知到自己的族人有难。而鲛人族族长的护心麟，之所以能够召引万千鲛人，便在于族人感知到族长遇难，会受到如同指令般的牵引，追随而去。
一时间，南海数万鲛人奔赴西迢。
……
寝殿的门再次被重重地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缓慢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殿里，渐渐逼近。来的人，不需去看，她亦知道是谁。
这个人，她是忘不掉了，怎么可能忘。
公子应修，此生我只盼你，早日，挫骨扬灰。
若将并不想去看他，可他来此，想来是又有了折磨自己的法子。她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人宰割的模样，若是能惹得他不快，那样最好。想到这里，若将阴暗的眸子沉了沉，勾着笑倔强地抬起头来。
今日来的，除了应修，还多了四位寺人。他们手中皆托着一个木盘，正垂首恭敬地跟在应修身后。应修来到若将面前停下，负手而立。他的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与若将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相比竟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他仍是笑，阴沉沉看着眼前被锁灵链缚着的人儿。两人皆如从炼狱归来的恶鬼，不同的是，应修想一点点的看她的惨状，让她痛苦，而若将，只想让他死。
“得你护心麟所助，于西迢之上，捕获大量鲛人。虽有漏网之鱼，然不足惧。”良久，应修开了口，随后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侍人走上前来，将木盘里的东西呈在了若将眼前，“鲛人族女子擅长纺纱，所织鲛绡，其价千金。我本命她们日夜纺织，可有一些太没用，织得手废掉了。好在你们鲛人族女子生来貌美，便索性将她们送去了人市。鲛人族男子嘛，原是要他们哭，哭瞎了的，便宰了，用鲛人的肉炼出油脂做成的人鱼烛，传说可万年不灭，不知是真是假。啊，对了，鲛人的骨骼与鳞片有治百病延年益寿之效，我都命人一一取下收好了，半分没有浪费，你且放心。”
他并非虚张声势，那些寺人木盘里呈上来的，正是鲛绡、珍珠、人鱼烛、骨骼的粉末与鳞片。
若将死死盯着他，因妖化而异常锋利的指甲此刻被嵌进了肉里，鲜血从手心流出，顺着身上的鲛绡滴落在地上。
这是屠杀。
公子应修，辱杀我族人之仇，不共戴天。
应修将话说完后，静静看了若将良久，似在等她说话，可她终究一字不语。应修垂眸，挥手示意侍人退下。
随着侍人们的离去，寝殿的门再次被阖上。
“鲛珠在哪里？”应修突然道。
若将眼睫微动，竟要忘了，他之所以还留着她，想来是还打着鲛珠的主意。
“我从巫邪那里得知，鲛珠能救回结兰性命。你若交出鲛珠，我便放你归海，从此我与你鲛人族的恩怨两清。”应修继续说道。
若将禁不住冷笑，你辱杀我族人不计其数，竟还未能抵过你结兰的一条命吗？若说这恩怨两清，自然不可能两清。即便日后你忘了，我也会代你记着。
见若将仍是不答，应修靠近了几步，隐隐带着几分威胁道:“若将，我知道你知晓鲛珠的下落。我那牢里关着的，还有数不尽的鲛人，我如今一点一点的折磨着他们死去，虽说痛苦，可也能活得久些，说不准，便活到了他们的族长交出鲛珠的时候。到那时，我便将他们放了。你若不说，我痛快些将他们全都杀了，鲛人族因你损失惨重，你作为族长，该如何自处？”
“有了鲛珠，我的族人就会被你全灭了罢。我怎会再信你。”若将微微抬了抬头，突然说道，透着绝望清醒而冷淡的语气里随即带上了一丝嘲讽，“用我的鲛珠去救你心上人的命？你休想。我鲛人族欠她的，早就还清了。我若将当祝你，与那结兰，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应修的脸阴沉了下来，凝视着若将久久不语，若将拼着一丝气力，回视着他。
半晌，应修冷笑：“若将，我不着急。你便好好呆在这里，等着牢里的那些鲛人一个个死去，至于鲛珠，我一定会得到。”说罢，拂袖而去。
......
寺人们一直想不透，原本温润如玉的五公子为何会变得如今这般暴戾无常。那日从寝殿里传来的凄厉之声，如今想来依旧令人不寒而栗，而后来五公子对捕获到的鲛人的处置，更是让人闻之色变。一时间，宫中侍人皆噤若寒蝉，对五公子唯恐避之不及……
守门的寺人一边想着，一边悄悄侧目望了望天色，已近黄昏，只盼早早到换班的时辰，离开这阴森之地。
今日天边的云霞诡异的红，那霞光仿似化作星星点点散落了下来，然濯尘殿外的侍人却未曾发觉，只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值。
散落的霞光如霰，慢慢笼罩了整座宫殿，无声无息，将所有人带入了幻梦……
锁灵链突然断掉落在了地上，声音响亮，惊醒了昏沉着的若将。
面前站着的女子，彩衣云缎，袖间花锦如簇，正冷冷看着自己。若将记得，她一向喜欢在衣服的最外罩着层细软轻纱，说那是笼着霞色的雾，今日见来，倒也不曾例外。
若将扯出丝笑:“泷……”没了锁灵链的束缚，若将催动灵力将自己的鱼尾化成了双腿。原是为了行动方便，却没想到身体太过虚弱，话还未说完，便往前跌了过去。
泷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待若将站稳了，方才恨恨道:“他竟将你伤成这样？”
若将笑笑，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过是识人不善，咎由自取。
“我去那牢里看过了，里面用巫术设了阵法，我破不了阵，无法将他们救出，好在这锁灵链尚且奈何不了我，我这就带你离开。”泷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欲施法。
若将伸手将泷施法的手拉住:“我不能走。我的族人因我逢遭此难，我当与他们共生死，怎可抛下他们，独自逃离。”